爲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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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笑了:「那下次我親自送。」
「你送我也不用。」
裴知遠高傲地丟下這句話,不知道又甩起了什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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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才知道,蔣川回府的路上,在巷角被一羣野貓攻擊,抓傷了臉。
背後兇手顯而易見。
我忍着一股火,敲響了裴知遠的院門,容婆看見我,笑着將我迎進去。
「爲什麼針對蔣川?」
他對我使壞心眼也就罷了,竟然還牽連到我身邊的人。
裴知遠嗓音淡淡,慢條斯理地翻着手中的書,說出的話卻嚇死個人。
「因爲他要娶你。」
我猛然看向他,眼裏充滿震驚,若說裴知遠喜歡我,打死我也不信。
好在他繼續道:「我想離開裴府自立門戶,思來想去,最好的辦法,便是成親。」
說到這,他溫潤地笑了笑,「你既然要嫁人,何不嫁我?」
我低吼:「你當婚姻大事是兒戲嗎?這種事,你去找別人,我不會答應你的。」
面前的男人撩起眼皮:「方若,你覺得這事由得你選嗎?」
他拿出一張紙攤在我面前,屈指敲着桌面:「方家真正的房契在這,你手中那份是假的。」
說到這,裴知遠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想讓姑母晚年流落街頭的話,最好還是聽我的。」
我就知道這傢伙沒這麼好心。
「就算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你!」
裴知遠面色陡然一沉,眼中翻湧着怒氣,趁他發火前,我趕忙離開了。
我和蔣川成親的日子原本定在了下月初八,先是蔣川無緣無故墜馬摔斷了腿,後又是我的婚服不小心被弄丟。
一連串倒黴的事接二連三發生,於氏說要去廟裏拜拜,去去晦氣。
與此同時,五皇子暗地裏招兵買馬的事敗露,皇上大發雷霆,將五皇子囚禁在王府,裴照等人也受到牽連。
大夫人心情不好,動不動就發脾氣,一時之間,府裏極其壓抑,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除了裴知遠和……沈梨。
聽下人說,裴照與沈梨成親數月,兩人卻沒有過夫妻之實。
仔細想想,沈梨確實很奇怪,明明是個年輕姑娘,卻沉穩老成得如同一個婦人。
許是裴家陷入困境,大夫人爲討好右相,竟給裴知遠許了配姻緣。
我一樂,心想,這正合他意。
幾個府裏的老嬤嬤在牆角嚼舌根。
「聽說二少爺要娶的那姑娘,是個二手貨。這姑娘先前和府裏的車伕私奔,跑了。本來應該被亂棍打死,後來被她親孃攔下來了,她娘是那裏頭出來的,後來進了相府做妾,可有兩把刷子。」
「妓子的女兒?你別說,和咱們二少爺的身份還真配,二奶奶不也是從那出來的?」
「只可惜死得早,不然憑她勾引人的手段,二少爺哪能這麼慘?」
有人哼了一聲:「她活着的時候不也拿二少爺撒氣,這麼小的孩子,打得滿頭是血。大冬天把人關在門外,凍得燒了一個月。虎毒還不食子,這種人死了纔好。」
幾人惋惜了一陣,又恢復了先前的歡聲笑語。
我正認真地聽着牆角,感到身後似乎有個人,猝不及防對上裴知遠的眼神。
他黑着臉,應該也聽到了那些話。
我怕這人下一秒就會衝出去殺人:「那個……她們應該說着玩的,你別當真。」
隔壁突然不怕死地傳來一句:「庶子配庶女,賤骨頭娶二手貨,兩人天生一對。」
裴知遠冷着臉:「我不當真。」
我鬆了一口氣。
他譏笑一聲:「死人的話我怎麼會當真。」
19
我原以爲裴知遠對這幾人起了殺心,等了好幾天沒動靜,才明白這人只是說說而已。
原先的嫁衣丟了,於氏說大戶人家的小姐眼光好,便委託沈梨帶我去定製新的。
沈梨眼光毒辣,一眼便挑中了一套繡着金絲線的大紅嫁衣,那嫁衣袖口以金線鑲邊,珍珠點綴,華麗又不顯俗氣。
只是這價格有點高,我看了兩眼,轉過頭,挑起了旁邊便宜的。
「沈小姐。」
三皇子忽然走進店內,禮貌地對沈梨微微頷首,「不知可否賞臉去隔壁喝杯茶?」
沈梨出乎意料地沒有拒絕。
裴知遠站在三皇子身後,一言不發。
沈梨說去去就來,一時之間店內就剩下我和裴知遠。
裴知遠在這,我不好意思再挑,尋思着要不先出去。
店老闆走過來,對我說道:「姑娘,實在拿不準注意的話,不然讓這位公子幫你挑挑?」
「方纔看的那套嫁衣,全京城可只有一件,等你們成親時,姑娘你穿上我這嫁衣,就等着別人羨慕吧。」
我立馬否認:「我們不成親,我不是和他成親。」
裴知遠眼底劃過一絲不悅,走到那天價嫁衣面前端詳一番:「呵?你那狀元郎連件嫁衣也買不起嗎?」
我故意道:「只要能嫁給蔣公子,就是穿粗布我也高興。表哥既然這麼喜歡這嫁衣,不如就買給你那新婦穿吧。」
裴知遠在外人面前總端着一副虛僞的笑,看起來脾氣很好,實際上三句話聽得不高興,便要黑臉。
店老闆十分識趣地走開了。
我對他喊道:「我去找表嫂了,二表哥你慢慢看。」
沈梨與三皇子在茶館的包間待了許久,我走在二樓窗戶旁,偶然看到裴照的身影。
他似乎在找什麼人。
若是被他知道沈梨和三皇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那……
我當即站起身,想叫沈梨離開,卻聽到裏面傳來一句「沈小姐爲何要幫我?又是如何得知五弟招兵買馬的事?」
「若是讓裴公子知道這些的話,那便又好戲看了。」
我心裏一驚,想湊近,聽得更仔細些,下一秒,猛地被人拽了進去。
三皇子示意侍衛放開我,他優雅地喝了口茶,眼底湧出殺意,笑着問:「方姑娘,聽得可開心了?」
完了。
沈梨站起身,冷聲道:「這事和她沒關係,讓她走。」
三皇子微微一笑,臉上寒意更盛。
我急忙道:「我發誓我不會說出去的。」
三皇子:「方姑娘,只有死人會保住祕密。」
呵呵,不虧和裴知遠是一夥的,兩人都是那麼的……幽默
沈梨被侍衛強行拉走,我額頭滲出冷汗:「等等!裴知遠是你手下吧。」
「我們要成親,我會成爲他的妻子,你不信我,總相信裴知遠吧。」
三皇子笑出聲,示意侍衛將我綁起來。
「方姑娘怎麼把我當三歲小孩騙,裴家二郎不是要娶那庶女嗎?」
我急得快哭了:「我騙你幹嘛,他說了他會娶我。」
三皇子置若罔聞,讓人打翻燭臺,隨即瀟灑離去。
火焰順着窗簾向上蔓延,逐漸吞噬了整個房間。
濃烈的煙嗆得我喘不過氣,外面亂作一團,整個茶館竟沒有一人來救火。
我的視線漸漸模糊,恍惚間出現一個人影。
那人解開繩子,將我一把抱起,房頂的橫樑忽然掉了下來,下一秒,我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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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頭疼欲裂。
於氏哭腫了眼:「還好你沒出事,只是可憐二少爺。」
我揉了揉額頭,下意識道:「他怎麼了?」
沈梨也在這,她面露愧疚,將我小心扶起來:「他將你從火場抱出來,只是被房樑上掉下的柱子砸壞了腿。」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
裴知遠定好的親事黃了,那庶女哭着鬧着不嫁,說什麼嫁誰也不會嫁給一個瘸子。
這下完蛋了,我簡直欲哭無淚。
我找了很多治腿的偏方給裴知遠,安慰說這次沒成,下一個更好。
裴知遠皺眉,揉着那條傷到的腿:「我告訴傅寧我會娶你,他才答應放你一馬,方若,你沒得選。」
他又冷笑一聲:「你好大的膽子,都敢偷聽了。」
我咬住脣瓣,一時有些爲難,裴知遠卻拿起桌上的紙:「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個是求來的偏方,你試試,興許有用呢。」
裴知遠哼笑一聲:「怎麼?你也覺得嫁瘸子丟臉。」
我一言不發,他生氣地將我趕了出來。
幾天後,蔣川被公主看中成爲準駙馬的消息傳到了我耳中,這是否有些過於巧合。
於氏又哭紅了眼,我勸她說皇命難違,不要怪蔣川。
我不是真正的方若若,體會不到她對蔣川的感情,於我而言,還是和保命要緊。
那天,裴知遠拖着一條殘缺的腿來提親,他語氣誠懇,甚至還給於氏磕了頭。
我從沒見過裴知遠這麼認真的表情,就算知道是演戲,那他演的也太好了。
「羨安傾慕表妹已久,遂來求娶。」
「若得佳人,定愛之敬之,生死不離。」
於氏誤以爲裴知遠對我愛得死去活來,看着他的柺杖,最終點頭答應了。
裴知遠鬆了一口氣,抬頭向我看來,如潭水般死寂的眸子終於有了幾分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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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那日,來的人寥寥無幾,大夫人和裴照直接沒露面,只有裴平礙於三皇子的面子,不情願地走了個過場。
簡單拜過天地後,我被簇擁着往洞房走去。
紅蓋頭遮掩了我的視線,一隻寬厚的手輕輕握住了我,我身子一僵,忍不住放慢了腳步。
裴知遠緊緊纂着我,感到他手掌間的暖意,我有些不自在。
他像是看出來似的,手抓得更緊了。
我在房間內坐了半個時辰,便聽到了吱呀一聲,裴知遠穿着喜袍,白皙的臉色在燭光下被映的微微發紅。
看到我摘了蓋頭,他表情明顯不高興,走到桌旁,盯着我身上的嫁衣,目光如炬。
這嫁衣是那日在成衣坊看的那件,我收到時,還感慨他出手竟如此闊綽。
「時候不早了,你腿有傷,這牀就留給你睡,我去外面。」
我說着就急匆匆向外走去,裴知遠抓我的胳膊,扯了扯嘴角:「不喝交杯酒嗎?」
他輕咳:「既然做戲,便要做全套。」
一杯酒下肚,我有些暈頭轉向。
「這酒怎麼那麼烈?」
「這叫合歡酒,男女歡好時飲一杯,最能盡興。」
裴知遠垂眸,鼻息間的熱氣撲到臉上,玩味的語氣不由讓我臉紅起來。
「酒喝完了,我走了。」
他伸手攔住我,將我扯回去,用命令的語氣:「今晚你就在這睡。」
「不好吧,你腿不好,還是我睡出去睡。」
裴知遠:「誰說我要出去睡?」
他起身走到牀邊,自顧自解起衣袍。
我盯着他的腿看了兩秒:「你這腿……」
裴知遠似笑非笑。
我勃然大怒:「你竟然是裝的!」
可憐我之前還十分愧疚。
裴知遠坐在牀邊,長髮披散下來:「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這人打得一手好算盤,故意裝瘸以此博得於氏同情,好讓她同意這門婚事。
「你別忘了我這麼做都是爲了誰?」他眯眼看着我,「你確定要與我分牀睡?讓傅寧知道你我假成親,聯手誆騙他?」
我一下泄了氣,半晌,慢吞吞走到牀邊,躺了下來。
一條棉被橫在我倆中間,我拍了拍棉被,囑咐:「誰都不許越界。」
裴知遠冷嘲熱諷:「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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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事,我暗自鬆了口氣。
裴知遠買的這所宅子離街市隔着幾條街道,府中的小廝丫鬟也都是從人牙子那剛買來的。
自從五皇子倒臺後,三皇子成了皇位炙手可熱的人選。
裴知遠作爲三皇子的得力干將,上趕着討好的人比比皆是,府中收了不少京中貴族的宴會請帖。
我不好推辭,便去赴宴。
宴會上,這些官家夫人熟稔地圍在一起話家常,有意將我排斥在外。
她們時不時看我一眼:「有些人真以爲野雞飛上枝頭,就能變鳳凰了?」
我心中覺得好笑,敢情這赴的是鴻門宴。
「一個娼妓之子,怎敢如此囂張,不過是別人的一條走狗?前些日子我家老爺託他辦點事,他竟然還敢拒絕。」
我握茶的手一抖,站起身道:「我當這富貴人家的夫人涵養有多好呢,不成想和府內上了年紀的婆婆愛嚼舌根,各位,當心咬到舌頭。」
「我還有事,就不做陪了。」
一位頭戴玉簪的婦人站起身怒道:「你好大的膽子,鄉下來的丫頭就是不懂規矩!」
這位候府夫人和大夫人私交甚好,我也不難明白她爲何對裴知遠這麼大敵意了。
「呵,這城裏的長舌婦倒是懂規矩,我夫君乃朝廷官員,你出言不遜,我還說不得了嗎?」
侯夫人氣得發抖:「我怎麼也算你半個長輩,你……」
我微微一笑:「夫人都是半截身子入黃土的人了,就別和我這年輕的小輩計較了。」
她聞言,就要撲上來打我,我急忙躲閃,場面一時亂作一團。
到最後我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髮,以勝利者的姿態,趾高氣揚地回府。
馬車尚未到達,遠遠望去,便看見裴知遠負手站在門口,臉色陰沉。
這消息竟這麼快傳到他耳朵裏了。
下車時,我眼一閉,做好了捱罵的準備。
裴知遠這麼要面子,新婦卻在宴會上公然頂撞候夫人,甚至與其大打出手,確實有些丟臉。
他站在臺階上,上下掃了我一眼,不冷不熱道:「打贏了嗎?」
我:「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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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遠轉身朝裏走去,冷冰冰留下一句「下次打不贏,就別再回來了。」
我擼起袖子追上他:「我還能讓別人欺負了去?」
裴知遠掃過我的脖頸,眸色晦暗,那裏有一道抓痕。
他反常地給我上起了藥,這抓痕先前沒什麼感覺,此刻只覺得火辣辣的疼。
我倒吸一口氣,心道這老太婆下手太狠了。
裴知遠放輕手上動作,熟練地上好藥,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變了。」
一隻手指輕輕抬起我的臉,仔細端詳着:
「之前在裴府時你總是小心翼翼,像只膽小的兔子,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張牙舞爪,詭計多端呢?」
我心跳漏了一拍:「那是你以前不瞭解我。」
「再說,嫁人了肯定和未出閣時不一樣。」
裴知遠輕輕扯了下嘴角,似乎被我的話取悅一樣,我見糊弄過去,鬆了口氣。
「以後這種場合,推了便是,沒人能強迫你去。」
我點頭:「哦好。」
我這次算一戰出名,人人取笑,裴大人娶了個不知禮數的野丫頭。
裴知遠充耳不聞,只邪笑道:「誰打你,便打回去。」
我將這句話奉爲圭皋。
自從我嫁裴知遠後,於氏便回了錦州,臨走前囑咐我要做個賢良淑德,端莊大方的好妻子。
若是她知道我幹了什麼事,怕是能氣死。
眼看成親一月有餘,於氏又急了,這次她託人寄了重金求來的求子偏方。
那偏方洋洋灑灑寫了好幾張,細緻到夫妻夜生活姿勢大賞。
我看了一眼,就急忙將它塞到牀墊下,生怕裴知遠瞧見。
如今皇上病重,正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關鍵時刻,三皇子雖是繼承皇位的唯一人選,可越到這種時候,越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裴知遠經常很晚纔回來。
白天,我在街上閒逛,恰好遇到了蔣川。
他如今做了公主的夫婿,自然不能再入仕途,十幾年寒窗苦讀前功盡棄。
蔣川看上去有幾分憔悴,他看見我,眼神亮了幾分。
「若若,你……最近怎麼樣?裴公子對你好不好?」
我嗯了一聲:「你呢?」
蔣川哭笑一聲,正想說話,忽然一年輕女子上前挽住他的胳膊。
她神情戒備,看我的眼神充滿敵意。
直到我自報家門,公主面色纔有了幾分緩和:「原來是裴夫人。」
「說起來我還沒謝過裴大人呢,若不是那日裴夫人將夫君的畫像送到我跟前,」她看着蔣川,嬌嗔:「我怕是要錯過一段好姻緣。」
蔣川臉色驟然變得煞白,直到離開時,神情還有些恍惚。
晚上,裴知遠回來得比往常早。
我看了他一眼,扭過頭不說話。
良久,裴知遠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他抓住我的手腕,眼底不解:「你怎麼了?」
我質問他爲什麼算計蔣川。
「他寒窗苦讀,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卻害他不能入仕,毀了他的大好前程。」
裴知遠驀然鬆開我,陰鶩迅速爬上他的眉目:「因爲他啊?」
「公主金枝玉葉,娶了公主有什麼不好嗎?保他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我憤憤道:「說這麼好,你自己不去做駙馬。」
「我一個娼妓之子怎麼能和狀元比?」
他臉色變得很差,盯着我看了許久。
氣氛一下僵硬起來。
「你別這樣說。」
裴知遠撩起眼皮,冷笑:「外人不都這麼說我的?難爲你還要爲我與旁人起爭執。」
他一副不講理的樣子把我氣得夠嗆。
第二日,裴知遠竟帶回來一個女子。
聽說是討好他的官員硬塞過來的,關鍵是裴知遠收下了。
天黑時,婢女說裴知遠去了那女子房中。
我胸口發悶,這纔多久,裴知遠就敢納小妾了?
也對,畢竟不是真夫妻。
熄燈後,我翻來覆去睡不着。有人忽然推開房門,帶來一身寒氣。
看清來人後,我詫異道:「你不是……?」
裴知遠燃燈,冷冷丟過來一個眼神,聲音發悶帶着些怒氣:「你就不會讓人去請我?」
他走上前,俯身捏住我的下巴,固執道:「還是你真願意讓我與別的女人睡在一起?」
「什麼啊?不是你自己願意去的嗎?」
裴知遠手指纏住我的發,低語:
「昨日你爲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外人和我起了爭執,今日看着我宿在別處,也無動於衷。」
「你就是這麼爲人妻的?」
我打了個寒戰,反問:「難道你忘了我們是假成親?」
他盯了我許久,臉色冷若冰霜,整個人像忽然泄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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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三皇子的生辰宴。
那日來了很多人,裴照和沈梨竟也在這。
衆人都十分默契地離我遠遠的,唯有沈梨一臉無所謂地坐我身旁。
隔壁兩婦人開始話家常,說趙家的公子娶了李家的女兒。
這李家女兒性子豪爽,武藝高強,同齡女子早早嫁人,唯有她一連被退了好幾次婚,眼看就要嫁不出去。
趙家公子忽然上門提親,原來三年前他返京途中遇到了土匪,幸虧李家女兒路過,救了他一命。
外人紛紛猜測,趙家公子是爲了報恩,畢竟他丰神俊朗,怎麼會喜歡一個動武的粗魯女子。
大家惋惜趙公子報恩還把自己搭進去了。
原以爲性子天差地別的兩人過不下去,沒想到婚後二人恩愛有加,趙公子是出了名的寵妻。
「哪有男子會拿自己的婚姻大事開玩笑,更不用說趙公子這樣的人,他定是喜歡,才上門求娶。」
我忍不住側起耳朵認真聽。
「是啊,說是爲了報恩,不忍心恩人陷入這麼難堪的境地,實際還不是喜歡人家?哪個男子不想把喜歡的姑娘娶回家。」
「男人找再多理由都是藉口。」
「看看趙公子,我可是聽說那裴家大郎,與沈小姐成親不過半年,便尋了外室。」
我手一抖,差點將杯中的茶灑出來。
這說的真的假的?
身旁的沈梨淡定自若地飲茶,彷彿她們說的不是自己。
我狀似無意道:「大表哥有外室?嫂嫂你不生氣嗎?」
沈梨搖了搖頭,坦然笑道:「我對他並無男女之間的情誼,有什麼值得生氣的?便是裴照養一屋子女人,也和我無關。」
我:「那你爲何要嫁給……?」
沈梨笑而不語,遠處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傅寧走過來對她說道:「沒想到今日沈姑娘也會來。」
他說着還順帶掃了我一眼,我下意識往沈梨身旁縮了一下。
「之前都是誤會,」傅寧睜着眼胡扯,「羨安既然向我求情,我自然不會再傷害方姑娘。」
誤會?你們做皇子的臉皮都這麼厚?
傅寧:「更別說你如今是羨安的妻子。」
我:「哦?我不是裴羨安的妻子,三皇子就要再對我下手了嗎?」
傅寧一愣:「方姑娘想多了,本宮不是那心胸狹窄之人,答應放過你,就會遵守承諾。」
我瞳孔驟然,彷彿明白了什麼。
25
老皇帝忽然病重,下了急詔,將皇位傳給了三皇子傅寧。
傅寧是個狠人,登基第一天,便找了個理由處死被囚禁的五皇子。
五皇子生母寧貴妃接受不了事實,當場撞死。
公主與五皇子乃一母同生,沒想到傅寧會如此狠心,一氣之下,重病不起。
幾天後也撒手人寰。
蔣川這個駙馬做了不到一個月,傅寧惜才,又把蔣川調回翰林院。
五皇子倒臺,第一個倒黴的便是裴照。
裴知遠帶人搜出了他與五皇子之前蓄意謀害傅寧的證據,裴照被關進大牢。
那天,我第一次見沈梨笑,彷彿一顆懸了很久的心終於安穩落地。
她與裴照和離,問我相不相信前世今生說。
「你就當我做了一個夢。」
「上輩子裴照爲了我沈家的兵權,迫不得已娶了我。我被矇蔽了雙眼,真以爲裴照愛我。」
「甚至偷了父親的兵符給了他,五皇子與裴照起兵謀反,卻還是敗了。傅寧登基後,沈家被扣上勾結反賊的罪名。」
「我父親做了一輩子的忠臣,卻因爲我成了罪臣,他活活氣死在牀上。」
「索性,我有了一次重來的機會。裴照屢次討好我,想要沈家兵符,我藉機套出了他們密謀的機會,提前透露給傅寧。」
「我和傅寧做了交易,我助他登上皇位,他保我沈家平安,順便替我懲治仇人。」
沈梨握着我的手:「我與你也算有緣,若是可以,你與裴知遠和離吧。」
我不明所以,沈梨慢慢閉上眼睛:「上輩子,你也是嫁給他,然後死在他手中。」
四肢百骸充滿寒意,我心中凜然:難道我最終的結局還是死在裴知遠手裏?
沈梨見我面上毫無血色,寬慰道:「萬事皆有變數,你別擔心,現在和離,還來得及。」
「姐姐可知,他爲何殺我?」
裴知遠有很多機會置我於死地,如果他真的想要我的命,幹嘛又大費周章地娶我?
沈梨蹩眉,像是想起來了什麼,有些難以啓齒。
「因爲你與蔣大人私奔惹怒了裴知遠。」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從那後,你鮮少露面,再後來聽到的就是你去世的消息。」
「聽旁人說,裴知遠因你蒙羞,成了全城的笑柄,所以……私下解決了你。」
「對外只稱是病故。」
我舒了一口氣,懸着的心終於安穩下來。
依裴知遠的性子,我如果與人私奔,他怕是一刻也留不得我。
更何況他也沒那麼蠢,裴知遠殺人,只會不留痕跡,別人壓根懷疑不到他頭上。
這其中必定有我不知道的事。
不過我怎麼會和蔣川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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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前幾次爲了蔣川和裴知遠發生了口角,我悔不當初,這人不會那時候就記恨上我了吧?
我竟然敢頂撞裴知遠,一定是這幾日他給我的臉色太好了,以至於我忘了他是個什麼危險人物。
回到裴府時,聽府中丫鬟說裴知遠讓人把那小妾送走了。
「一定是怕夫人喫醋,公子如今怎麼也算皇上身邊的紅人,還如此潔身自好,夫人好福氣。」
我聽着丫鬟恭維的話,咧了咧嘴角,裴知遠是不近女色,還是真的……喜歡我?
爲了自己的小命,我開始討好裴知遠。
在裴知遠一臉不解的眼神中,我撤掉了我們倆中間的棉被:
「我想明白了,既然都成親了,我們倆是夫妻,這條被子着實有點多餘。」
裴知遠穿着寬鬆的寢衣,眼底一抹了然的意味,挑眉:「是不是姑母最近說了什麼?」
我搖了搖頭,不明所以:「什麼也沒說啊。」
看他還想接着問,我急忙藉口自己要睡覺,用被子蒙上了頭。
這幾日,裴知遠難得在家,一向睡到日上三竿的我,早早起來與丫鬟做早飯。
晚上還要勤勤懇懇地去書房給他送一碗熱湯。
「你真沒什麼事?」
他握住我的手腕,燈光下裴知遠的臉多了幾分柔和,不像白日裏充滿戾氣。
「我能有什麼事?爲人妻子,給相公送碗湯不是應該的嗎?」
「這漫漫長夜,喝點熱乎的才舒服。」
裴知遠打在我腕上的手指微涼:「一連好幾天,深更半夜來送湯?」
桌案上的書被窗外的風嘩嘩吹着,夏日悶熱,此刻我手心溼津津的。
他忽然將我抱到桌案上,俯下身在我耳邊道:「若若,說實話。」
若若兩個字從他嘴裏喊出來,總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屋內晦暗,只有一盞燭火,空氣中浮動着淡淡的花香,許是氛圍太過曖昧,面前的人,眼底升起撩人的欲色。
我心道不好,成親也這麼久了,裴知遠作爲一個正常男人,那方面的需要也挺正常的。
他是不是在怪我?
要不要繼續討好他?
命都快沒了,還考慮這些?
我緩緩搭上他的脖子,湊上去,親了一口。
裴知遠的耳朵肉眼可見地紅了:「你……」
「你真的想要?」
我愣住,心裏有些鄙夷,還得是我想。
沒辦法,人家要面子!
我點了點頭。
這一夜紅帳浪暖,牀帷上掛着的鈴鐺輕響,直到天明。
27
第二日,我躺到傍晚才下牀。
丫鬟都說裴知遠心情似乎很好。
廢話,能不好嗎?
晚上,裴知遠陪我喫飯時,丫鬟說有一封我的信。
我接過還沒仔細看,便被「若若親啓」下面的蔣川二字,嚇得花容失色。
我暼了一眼裴知遠,對小丫鬟道:「拿走吧,咳咳,以後他的信不必再給我。」
蔣川是想害死我,竟然直接光明正大地給有夫之婦送信。
這次是送信,下次不就是私奔了?
「哦?不打開看看吧?」
裴知遠眼含笑意,在我看來,這笑有些瘮人。
他親自打開,放到我面前,我粗略掃了幾眼,蔣川竟主動請求去邊疆做地方官,還有幾日便離京了,他詢問我,能否在離開前見我一面。
我陷入沉思。
「你要去嗎?」
裴知遠打斷我的思緒,不等我回答,他垂眸,淡淡道:「去吧。」
嗯?
27
是夜,我躺在裴知遠身旁,用手指勾了勾他。
「我真的可以去?」
他翻身,淡淡嗯了一聲。
我還是不放心,用拉了他一下:「你不是在騙我吧?」
裴知遠:「不是。」
我:「你真的不生氣?」
裴知遠忽然起身,雙手撐在兩側,俯身看着我,勾了勾脣角,譏笑:「你要是不想睡覺,我們還可以乾點別的。」
我瞪大眼睛。
他繼續道:「你這麼多話,難道是姑母這幾日催得急?」
「還是你自己想嘗試一下那紙上的姿勢?」
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下意識去翻牀墊下的祕方,卻被裴知遠攔住。
我捂住臉,不敢看他:「你看見了?!」
頭上方傳來一聲嗯。
所以他昨天在書房問我真的想要,是因爲看了那張紙。
我委婉地解釋了一下昨晚的烏龍,示意那是個誤會。
「誤會?」裴知遠冷笑一聲,「那你幹嘛親我?」
「我以爲是你想……原來你沒那個意思。」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想?」裴知遠黑髮披散,眼裏意味不明,「我想你就答應了?」
「爲什麼?」
我一下愣住,看着他的臉,心臟砰砰跳了起來。
如果只是爲了討好,爲什麼會臉紅心跳,會心甘情願?
「你是喜歡上我了嗎?」
他強行捏住我的下巴,對上我逃避的目光。
喜歡?什麼時候?
是從竹林裏他提劍從土匪手上救下我?
是狀元遊街,他渾身血跡,狼狽地站在遠處,我心痛的那一刻?
還是他冒死將我從火場裏抱起?
又或是他跪在於氏面前,說對我傾慕已久?
記不清了……
我聽着耳邊愈來愈響的心跳:「是,喜歡上你了。」
裴知遠顯然沒想到我的回答,漆黑的雙眸閃過一絲無措,很快,他恢復如初,臉上掛着些笑。
「紙上得來終覺淺,既然喜歡上我,那便由你。」
他修長的手指拉過我的衣帶,好半晌,我才明白話裏的意思。
我憤憤道:「是喜歡你,不是喜歡上你。」
他的吻落在我額頭,答道:「都一樣。」
28
蔣川將我約在一處僻靜的茶館,他這幾日越發憔悴:「若若,我就要走了。」
想到他的喪妻之痛,我忍不住放輕聲音:「嗯,一路保重。」
蔣川忽然捉住我的手,帶着一絲懇求:「你可願和我一起走?」
「我知道你當初嫁給裴二公子,不是自願的,若是你願和我走,我可以辭官,我們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過日子。」
我驚訝不已,怒道:「你寒窗苦讀這麼久,怎麼能說辭官就辭官。」
蔣川臉上血色褪去。
我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重:「對不起。」
「我不能和你走,我想留下來,留在他身邊。」
我又補上一句:「沒人逼我。」
若是我真的同意和蔣川走了,那便真應了沈梨說的話。
只是裴知遠真的會殺我嗎?
不,不會,他會殺的只有蔣川。
「這話,往後不要再說了。」我遲疑道,「這也是爲了你好,我喜歡他,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
「或許你覺得我變了,和從前不一樣了。我承認這一點,對不起。」
蔣川紅了眼眶,憋紅了臉:「你可知……你可知……」
我眼前忽模糊起來,渾身像被抽乾了力氣,軟綿綿地向後倒去。
蔣川臉上閃過一絲無奈,慢慢閉上眼睛。
我醒來時,馬車正徐徐行駛在驛道上。
「你在幹什麼?」
想起方纔自己被下藥的情形,我朝蔣川厲聲呵斥。
他眼底閃過一絲慌亂:「若若,你相信我,我不會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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