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臉

他是個EQ相當高的人。

無理的老闆，反覆的政治，惱人的社會，小從與相戀十年的女友分手，大到父母親意外過世，似乎沒有什麼可以驚動他的情緒？

朋友說他看得開，同事說他冷漠，但他其實只是想讓自己過得輕鬆一點。再怎麼不愉快，一個深呼吸就過去了，這樣多自在？思及此，男人的嘴角浮現難得的笑容。

然而那晚當他無預警的從深眠中醒來，瞧見那張臉時還是猛然地感到呼吸一窒。

約莫距離十五公分，逼人寒意使人渾身一陣哆嗦。然而過了一會，四周卻沒什麼鬼哭神嚎的變化？於是他慢慢的冷靜下來，並開始仔細審視起這張與他大眼瞪小眼的臉。

下巴以下全都不存在，沒有頭髮，就像是2D投射影像，將這張徒有輪廓五官的臉映照在他上方的空氣裡。微泛的紅光將線條弄得有些糊了，但依稀看的出是一張女人的臉。

娟秀的眉型底下，丹鳳眼睛挑挑，略塌而小巧的鼻，還有一張豐厚性感的唇。

他瞧見那唇微微抿了一下，那雙瞅著他的眼睛裡有著慍意。

「妳是鬼嗎?」大膽地，他問。

雙眉一蹙，她說話了，「你不怕嗎？」

沒想到這女鬼的聲音還滿好聽的。伸手碰觸紅光激起陣陣水波般的漣漪，男人問得隨便，「為什麼要怕？」

「因為我是來吃你的。」她說，接著張嘴一口咬住那個囂張的食指。

會疼耶！？這可不妙。男人皺著眉頭卻又忍不住好奇地問，「我好吃嗎？」

只見她呸一聲將他的手指吐出，秀麗的臉蛋上滿是嫌惡，「沒味。」

帶著苦笑，他將手指藏回被子底下，「那妳去吃別人。」

「不行！你可是上面發給我的配給，不吃我就沒得吃了。」

喔喔，這話有玄機喔？男人不動聲色追問，「陰間大反撲，很多鬼要來吃人是嗎?」

她眉頭間的皺紋更深了，「你的想像力跟你的人一樣沒創意，難怪我啃了幾口就想吐。」

「嘿！」什麼意思嘛？他也知道他這人有點乏味，但這跟他好不好吃有什麼關係？

「算了，先把你養好吃一點，改明兒再來。」她忽然道。

「喂！」男人還想為自己的尊嚴抗議，卻只見那臉咻一聲自空氣裡消失了，猛地頭一昏，他又倒進深沉的睡夢裡。


第二天醒來的瞬間他就想起那張臉，旋即又肯定那只是一場詭異的夢境。聳聳肩，他一如往常的盥洗，打理穿著，拾起公事包，走出家門。

「陳先生，早啊。」耳邊傳來鄰居王太太的寒喧，男人轉過身正想給個敷衍的招呼，卻在又片刻裡愣住。

正如同昨晚的模樣，娟秀的眉型底下，丹鳳眼睛挑挑，略塌小巧的鼻，還有一張豐厚性感的唇。

此刻那張臉正漂浮在王太太的肩頭。

一道紅光竄過眼角，目光追尋過去，只見同一張臉又緊跟在一名正在慢跑的小夥子身後，突然大口一張，惡狠狠地便咬在那頭髮絲濃密的後腦杓上。

街上傳來人體倒地的聲音。

街訪鄰居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這個早晨的意外吸引，圍觀的人群如潮水般湧來，男人則感到一陣暈眩。

那張臉，或者說，那許許多多的同一張臉，或小腿，或腰間，或臉孔，一張張漫著紅光的臉蠕動著雙唇啃咬著他眼中的每一個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莫非他悶出病來？開始出現幻覺了嗎？

右手忽然傳來一陣刺痛，男人抬起手，這才瞧見右手的食指指尖上頭，有著一輪清楚的、深刻的齒痕。

「改明兒我就來吃掉你哩！CCC...」 他似乎又聽見那個好聽的聲音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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