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一張泛黃的藤椅埋頭寫作,暗啞的白光使寂靜的房間,充斥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夜深人靜時,忌胡思亂想,宜反思過去。我往後一躺,一股涼意透過薄衣佔據了背部,讓我不寒而慄。彼時,我雙眼輕閉,窗外的蟬聲不斷,似乎回到了那一年的夏天,那是我難以忘懷的盛夏。
幾十多年前的九月一號,他留著一頭寸頭,身子靠著樹幹而雙手則交叉,視線緊盯著校門口。他對我的一切都瞭記於心,即便我們相識不久。那時的我堅信男女間的友誼是確切存在,稀貴卻非虛假,男女之情有很多種,親情、友情、知己情誼,絕不僅束縛於愛情。豔陽下,蟬聲越發的大了,樹蔭下男孩的心情也隨之焦燥了起來,心想女孩可能回家去了。不一會兒念頭便轉瞬即逝,一抹倩影踴於眼前,女孩一頭烏黑的長髮被一條橡皮筋高高扎起,身穿潔白的裙子迎著刺眼的陽光緩緩踏出校門,像極了墮落麈世的天使。「我有些話想跟你說。」男孩的臉微微泛紅,是受暑熱還是緊張影響,我無從得知。「我喜歡你。」這四字從那天開始,成了腦海中難以磨滅的烙印伴隨一生。
周圍的一切被這句告白迅速凝結,這四字無一不吞噬著我的細胞。我曾想一口答應,不為一時衝動皆因一直以來的愛戀。兩人四目相對,寂靜隨熱氣蔓延,我的久久不語令男孩漸感絕望。沉默,於他而言是一種回應;於我而言是一種逃避、一種保護。
男孩沒能捉緊夏天的尾巴,女孩便在離夏天結束的幾日前消失了。沒有一句預告,就這樣殘酷地離他而去。在我反覆咀嚼過去酸澀的青春時,連連的哞叫聲冲淡了回憶中的他。窗外柔和的月光穿透了昏暗的房間,我眺望窗外尋覓聲音的來源。月光下,一頭老黃牛孤零零地站立在鄉間的田地,猶如我的心四處飄零卻找不到一塊紮根的土地,從小時候隨父母工作的地點四處轉學,漸漸地我也成為了四海為家的幽靈,孤獨和工作成了日常。
老黃牛混濁的雙眸卻透露著清徹,在牠的眼裏,彷彿當初那時的少年正站在眼前與我重遇。
夏天的終結,成了永恆的分離。
周青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