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故鄉的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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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我在騎樓下一直盯著滂沱大雨打在馬路上濺起的水珠想像著。
記得雨勢來得又急又大,依稀應該是溽暑該有的、一大滴一大滴像花朵般濺在地上、路上行人紛紛跑將起來,跟著淅瀝嘩啦雷聲大作那種午後雷陣雨。 雨滴頗是大點,濺在地面上會在碎裂成數滴水滴彈跳起來,打在青年路上,很像跑馬一般,我把這想像成跑馬一般,嗅著雨勢帶來的特有味道,想像著。
青年路177號。
那應該是搬到台南去的第一個住址,電話號碼31081。
隔壁是東雲紡織的辦事處,再過去是玻璃行嗎? 這就不記得了。
縱貫鐵路將青年路截成兩段,往東在穿過博愛路之後的那一座平交道彷彿是一道天險般,年幼連幼稚園都還進不去的我與傑哈德從未跨過。 聽說那裡有座工廠,有一次母親的朋友帶著我們沿著青年路往北走過平交道到一座廟宇找算命先生,彷彿體驗另一個新世界般新鮮的我們,後來才知道那就是鼎鼎有名的囝仔仙。
我們活動範圍都在青年路、興華街、最遠到建國路這一帶。 興華街有一整排的鳳凰木,初夏時分鳳凰花開得豔紅,我們把四瓣花瓣拼湊成蝴蝶模樣的四個翅膀,中間用花萼上下壓住,然後將花蕊組合成蝴蝶的觸鬚,就完成了孩童時代第一個手作品。
短短一小截的興華街位於青年路與博愛路之間,與青年路相交處彼時是外省老兵賣燒餅油條的小店面,炸油條的油鍋就大剌剌地放在馬路旁,老闆、夥計吆喝招呼的聲音,吸引著一早去東菜市場買菜的人群。 興華街的另一頭與博愛路相交旁的店面就是老唐牛肉麵,那個一碗陽春麵三塊錢的年代,老唐牛肉麵一碗牛肉麵賣價五十塊現大洋。
興華街上集中住著小時候的玩伴們,其中一位我們管他叫俊欽,平日點子最多,躲貓貓時曾經帶著我們一路跑到民權路的社教館裡躲,留著當鬼的人在原地傻傻地不知道該如何找下去。 有段時間活潑的俊欽突然陷入沈默,也不再與我們嬉戲,過了不久,舉家搬離了興華街。 聽大人提起俊欽的姊姊因為感情因素一時想不開,跑到新化的虎頭埤投湖自盡。 童年時期的玩伴第一次經歷這種天人永隔情境,想來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們也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在小小的空間裡,見到他時,不知所措的反而是我們。
青年路再往西走,走到建國路交叉口就是萬川餅家,我的國中同學現在正繼承家業經營著這百年老店。
走到了盡頭是民生綠園。台灣文學館在這個圓環的另一端。 台灣文學館前身是台南市政府所在地,
我和傑哈德第一所唸的小學就在市政府後頭,一個日據時代就留下來充滿老建築物的教室以及把武德殿拿來當禮堂的國民學校。 市政府成了我們下課後與同學嬉戲以及權充回家捷徑的場域。 一群低年級的小學生排著路隊,嘻嘻哈哈、光明正大的自公家機關穿堂揚長而去,走出市政府大門再繞過民生綠園的圓環延著青年路回家。
小學三年級,父母親攢下了錢終於買下第一間房,我們搬離了青年路177號。 直到考上了高中,成為每天騎車上學必經之路後,才又跟青年路重新連結。
數次的都市規劃,青年路還在,興華街也還在,但是已經沒有鳳凰木很久了,同樣的也沒有了老鄉的燒餅油條店,高中原來住址的四維街一號被改成一點都不華美動人的民族路一段一號。
寫在記憶裏的青年路,就好像彼時從騎樓望去,快速通過平交道的夜行列車,一陣絢爛的燈火快速略過,留下來停駐在眼球中暫存的光影,逐次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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