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萱萱。」男人的聲音突然撥開兩人之間的空氣。
大樓玄關下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男人,長相肖似張穎萱。樓房的陰影籠在他的面上,像層揭不開的紗。張穎萱和楊皓承齊齊回頭,她的視線就被投入一道深沉的船錨,難以動彈。他看見玄關昏黃的燈泡時明時滅,全因蟲蛾撲騰之故。
「叔叔好。」楊皓承中氣十足,把心虛的心情包在氣息裡吐出去了。
張穎萱接在他的話尾說:「爸爸,楊皓承順路陪我回來。」
「知道了,謝謝皓承。」張先生點頭微笑,兩道好深的淚溝。「我還怕萱萱一個人晚上在外面危險。」
楊皓承感到這像是個機會,又繼續大聲說話:「叔叔不要擔心,張穎萱要出門,我一定讓她平安回家!」被她狠狠擲過鋒利的眼刀。他回頭檢視上一句話,毫無問題,唯一的問題只有他漸漸心生委屈。
「好,很放心。如果有下次就再麻煩你。」張先生哈哈幾聲,又咳嗽幾聲。
「爸爸,你進去等啦。」張穎萱皺眉,筆直朝大樓走去,一眼也沒有留給他。
「我要等你一起上樓啊。」張先生說,展開右臂準備迎接小女兒。
街邊的路燈下登時只剩楊皓承,和幾隻無所適從的蚊子。嗡嗡嗡嗡嗡。他數著她的步伐,從路燈走進大樓社區大門,二十步。從大門口走向玄關,七、八、九、十……,嗡嗡嗡嗡嗡。張穎萱一頭整齊的黑色長髮來回搖曳,纖細的手臂帶有月亮的光澤,半點沒有回首的跡象。楊皓承伸手揮舞蚊蟲,在足音之中盤算何處是道別的縫隙。那句道別在他的嘴裡打轉,越轉越破損,越轉越細小,越像無足輕重。
張家女兒輕盈地迎向父親,父女朝裡走了幾步又停下。張穎萱回過頭,舉起手遙遙地揮舞,像早前揮走蚊子一般的力道,輕輕柔柔的小波浪。楊皓承的耳邊一片嗡嗡嗡嗡嗡。
五分鐘後,大樓玄關已是一個人也沒有,只街邊的燈下還站著一個敲擊手機的少年。
「我差點死掉。」
「對,因為你有病。」文字版的鍾宇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