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呦!清甜的梅花湯餅,來汴梁定得試試這味兒,來呦!梅花湯餅,一枚只當二文錢!"小販的吆喝聲伴著湯餅清香在汴京熙來攘往的街道傳著。這風華無比的開封街頭,踏著盡是身著華服的達官貴人,道上華輿牛馬絡繹不絕,望月樓的名妓伴著初秋霜落更顯其嬌,縱使是老百姓,也能以綾羅綢緞作衣,平時上正店大啖汴京逸品更是百家常態。而開封逸品中,清明坊內街旁腳店尤富盛名,時近晌午,胡辣湯、大蔥燒海參、魚兜子的味兒剎時衝上天際,大內深宮皇城內,都能聞著這令人著魂的香。各坊小販兜售著各式奇珍異寶,瓦子更是不勝其數,說書人頂著蒼蒼鬢髮扯著老嗓子激昂地說著常山趙子龍如何單騎救主、關雲長又如何在襄陽之圍水淹七軍威震華夏,一旁的孩童全身貫注的聽著,生怕漏聽一字,汴梁繁華盛景如此,怪不得塞外遼人捨命逐鹿中原窮其一生渡燕山,亦要過上這稱羨的生活。
霎時,一位蒙著面紗,項上斗笠滿是塵土,身材魁武斜披黑衣的男子緩步走過,身後背著一口大刀,刀柄尾端綁著紅絲絛,腳上履著破舊不堪的大草鞋,沙踏沙踏地直響,男子不時四處張望,貌似在尋些什麼,亦像在躲避著什麼。
"這位爺,咱家梅花湯餅在汴梁可稱得上是一等一的,要不試試?一枚只當二文錢,包爺中意!"小販眼神殷切投向黑衣男子。
"梅花湯餅?未曾耳聞。"黑衣男子說道
"爺,您可是初次來汴梁吧!咱們這梅花湯餅是初浸白梅、檀香揉水,和麵作雲吞皮。每一疊用五分鐵鑿出梅花樣,鑿取後。候其煮熟,過於雞清汁內。每客止二百餘花。當朝宰相都愛這湯餅,吃完更是寫下"恍如孤山下,飛玉浮西湖。"的詩句,這位爺,要不來碗嚐嚐?"
“那便來兩枚吧”語畢,黑衣男子一手向兜裡搜著錢,雙目仍四處張望,正要將四文錢遞給小販,男子腰間一塊亮晃晃的令牌吸引小販的目光。
那令牌似以純銀打造,上邊刻了一頭猛虎,虎旁有八個圓圈圍繞著,最上頭刻有一奇特符號,令牌中間存有一道刀刃劃破之跡。
"這位爺,您腰間那可是女真…”不待小販說完,黑衣男子隨即將衣角一拉,蓋住那令牌,銳利的眼神掠著騰騰殺氣盯著小販,任誰瞧了那眼,縱使在酷暑,皆會感到背脊發涼。”莫要多事,快些做好!吾尚要趕路!”
"好咧,這…這這…就給爺包上。來,您的兩份湯餅兒,"小販心神已亂,匆匆忙忙地將湯餅滿上,手亦不自覺地發抖。
正當小販遞出湯餅之際,一道尖聲細如玉錦,劃破嘈雜的喧囂聲,待回過神,手持瓷碗伴著清朗之聲破裂,三枚銀針已沒入一旁的木桿子上。
正當黑衣男子欲前去查看銀針之際,遠處傳來沉沉的踏步聲,步履之重如五嶽壓頂,每踩踏一步,周圍的空氣皆為之凝絕,威壓感直逼門面,只感內息盡亂。定睛一看,兩位身形魁武、手臂粗如環木、衣著胡服、滿面鬍鬚的壯漢雙手持著鏈枷自街上奔來,眼瞳透著寒光,其速度之快,如奔牛般撞倒街上每一位行走之人,所過之處皆是一片狼藉。另一名身板略為單薄的男子站在攤販旁客棧的戧脊上,見他身著淺青色襤衫、圓領大袖,下施橫襴為裳,手中折扇白玉為柄,握著扇柄的手竟白得與扇柄毫無分別,青衣書生相貌俊美、絳唇皓齒、雙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唯獨雙瞳透著一股邪氣,面上雖掛著笑容,卻是滿滿蔑視,甚是可怖。方才那三枚銀針,正是自客棧樓頂發出,纏著如此文弱之氣,自指尖彈出的銀針暗勁卻深厚無比,其內力深不可測。青衣書生一看壯漢朝著黑衣男子奔去,便自屋脊躍下,其身段之輕如翩翩鴻毛,雙足乘氣而踏如柳絮隨風流動飄盪。黑衣男子眼看不妙,便頭也不回地拔足狂奔。不待其奔出一坊,青衣書生早已站在前路。"真是好一個甕中捉鱉呀,完顏石,你可就別再跑啦,小生這一路追趕可真是折煞一雙腿呀,前路漫漫何所適,何處是歸途,不如跟小生回去見蕭后,尚能保得你漠北一家子能吃上四個菜,好一同歸西。說到你家一口子,還是不得不說你那嬌嫩的妻子,看起來真是可口阿。"原來這黑衣男子名為完顏石,女真族裔,因不堪遼人重稅苛刻而行刺蕭后,如今失敗,遁入宋地潛逃。
青衣書生語畢,兩位彪形大漢亦趕至完顏石身後,彼此以遼語齜牙咧嘴地交談,完顏石自零碎語意中,拼湊出一名大漢名為耶律丹,另一位名為賀拔脫。完顏石尚來不及發話,耶律丹雙足發力一躍,所踏之街道磚瓦應聲碎裂,手握鏈枷挟著壓頂之勢朝完顏石天靈蓋猛的一槌。完顏石見狀,心頭一震,便向街旁一撲、雙手撐地朝前順勢翻滾,回首一望,伴著一聲巨響,原先所站之處已是飛沙走石、煙塵漫天,完顏石心想,若非躲避及時,早已魂留汴京,被硬生生砸成梅花湯餅。不待完顏石細想,沙塵中傳來一陣轟鳴,隨即見耶律丹雙手持握鏈枷,單足而立,身子迴旋轉動,隨著速度增快,鏈枷挟帶著沉沉呼嘯,如一頭猛虎吞吐著周遭塵土,亦如同一股旋風撕咬著,隨著耶律耽低沉一吼,鏈枷如逆火流星般朝著完顏石轟然飛來。完顏石縱身一躍,右腳奮力朝身旁牌坊支柱一踏,身子騰空之際,雙手向上緊抓木桿,軀幹憑藉著巧勁順勢盪上牌坊頂。殊不知方才穩定內息不久,耶律丹與賀拔脫同時將兩具鏈枷擲了過來,將牌坊砥柱粉碎。這百年牌坊根基不穩,眼看就要塌下,完顏石左右二足相繼發力,騰身而起,於空中迴旋半圈,踉蹌落地。這百年牌坊也因這幾人的折騰應聲塌下,一時街上塵土漫天,原先人聲鼎沸的清明坊現已冷冷清清,滿地狼藉。
"好功夫!好功夫!真是好一個上天梯!今日小生我可真是開了眼界,這身輕功小生唯獨在二十年前瓦橋關見一宋將使過,完顏石,如此看來,莫非你也拜了宋人為師?女真金人可不是最瞧不起宋人嗎?怎地向宋人習武去?雖說這招上天梯足以讓你當年入我上京臨潢府盜竊寶物行刺蕭后,可現下,插翅也難飛了吧!"青衣書生甩開玉扇,信步向完顏石走來,白皙的臉龐搭上盡是邪氣虛偽的笑容,尖銳刺耳的笑聲,聽了更是教人不適。 這青衣書生名曰耶律慕文,為遼世宗後人,自幼在蕭太后的教導下,飽讀詩書,精通儒學佛法,詩書琴畫更是如淬如火。可惜心性不正,喜好女色,仗著皇親國戚之威強搶民女、作威作福,更是放縱手下兵士劫掠女真部族,直教女真族人苦不堪言。
"耶律慕文,休要辱我妻小,我此生已立誓屠盡耶律氏,遼人欺我女真太甚,肅慎之地已是十里無男丁,千里牧草荒蕪,牛羊悉數殆亡,人人易子而食,如今宋遼用兵,更是欺壓我族,繇役賦稅倍增,近千戶已無力繳納,竟將妻女悉數入為軍娼抵賦。你們遼人還不知錯嗎?"完顏石怒火中燒,滿臉通紅,雙拳更是緊握出血。
"哼…女真不過是牛羊鷹犬罷了,當年大遼太祖舉兵助你們攻滅渤海國,難道不是恩情?莫非不需報恩?常云道: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連這丁點稅錢布匹都繳納不起,讓你們女人來服繇役,豈不是天經地義?"語畢,耶律慕文仰天大笑,完顏石見這人衣著外表是個斯文士子,心地卻如此骯髒,一時怒火攻心,不發一語將斗笠摘下,一綹綹黑髮散落風中,狂風掠過髮絲,獵獵作響,滿溢殺氣的左眼在髮間閃爍著,他徐緩地抽出背上那口大刀,將刀柄的紅絲絛纏上右手護腕上,右腿向前成弓步,左足向後擰去地上的塵土。怒道"狗賊!今日不拿你來償命,我誓不為人!"耶律慕文見狀,隨即將玉蠶絲綁於扇柄尾,以扇掩面譏笑道"就讓小生我瞧瞧你有多少能耐!"隨即擲出玉扇,日光透入晶瑩晰亮的扇柄,彩光四散,霎時間,如幻化千把摺扇向前旋去,遠看似彩蝶紛飛般輕柔,實則暗藏殺機。完顏石驚覺不妙,雙手掄起大刀,朝著玉扇斜劈,刀刃劃破扇紙所過之處斬風破氣,呼呼聲凝重如泥。耶律慕文輕靈的手指轉動著細亮的玉蠶絲線,控制著玉扇,此時,玉扇竟如蜂蝶尋花般,領著玉蠶絲化解刀鋒勁力,並死死地將大刀纏繞。完顏石驚覺不妙,便順勢出力,右足前踏,左足迴旋,氣凝丹田,猛地一個轉身,硬是將玉蠶絲斬斷,隨後將大刀置於腰脇間,左足立於地,乘著方才餘勁將大刀以順風扯旗之勢轉著身子朝前劈砍,纏於刀上的玉扇亦順著這陣刀風飛向耶律慕文。耶律慕文驚道"竟有這等怪力?"隨即出掌抵禦,綿密的掌風雖卸下大刀之力,但完顏石早已提刀砍至跟前,耶律慕文來不及細思,只得舉扇護住面門。大刀與玉扇相擊,原以為玉扇將應聲碎裂,殊不知這扇柄以天山玉製成,尤經崑崙淬火燒製後,堪比隕焰之石,才能硬生生地格擋完顏石的大刀。耶律慕文見完顏石步履未穩,便力凝於足,向其奔去,兵刃相擊,寒光瀲灩,耶律耽與賀拔脫佇於一旁,徒聞斬風陣陣,威壓感之重,二人無法近身,只得在一旁觀其二人相鬥。
二人方鬥正酣,附近幾名巡捕尋聲趕來,一睹牌樓道瓦俱碎,倒抽一口涼氣,心想這是何等怪力,三人皆感到一陣寒氣悄然流過背脊,一名巡捕顫顫巍巍地說道”爾等在此作甚?還…還不快隨我回刑天府”語畢,抽出腰際長刀,然而雙足竟凝於道上磚瓦,三人皆不敢趨前一步。耶律丹與賀拔脫一見幾位巡捕,冷冷殺氣自雙眸溢散而出,瞳眸掃過之處似乎留下一縷殘紅掠影。兩人二話不說便挟著鏈枷一躍而上,直朝巡捕腦門砸去。大宋刑天府巡捕雖面有幾分懼色,身為京城捕快,在此緊要關頭尚能勉強靜下心神。幾人見如此怪力奔來,無心多想,朝旁一躍,只得踉蹌落地。未等幾位巡捕受身,耶律丹棄下鏈枷、抽出背上陌刀,順勢朝向一名巡捕劈砍,徒見一歛血光飛濺,巡捕應聲倒地,汩汩鮮血自咽喉湧出,意識逐漸模糊之際,仍死命地抓住耶律丹的綁腿。另外兩名巡捕見狀,便提刀揮去。然而,一旁蓄勢待發的賀拔脫早已開步向前奔來,賀拔脫將陌刀橫擺,奮力一揮,兩名巡捕頓時由攻轉守,被迫接下這氣勢鈞騰的斬擊。剎時,兵刃相擊,斬擊沉重如泥的呼呼聲戛然而止,尖銳無比的削鐵聲如萬馬長嘶,直奔耳膜,難受至極。此時,二人只覺虎口一震,雙臂痠麻,手持長刀皆應聲落地。尚未反應過來,賀拔脫一砂鍋大的拳頭朝著一名巡捕的面門揮去。只見那巡捕全身騰起,狼狽的跌入一旁的店舖之中。完顏石眼角瞥見幾位巡捕力竭,意欲前去助戰,無奈蝶扇實在過於難纏,著實分身乏術。正當完顏石焦頭爛額之際,賀拔脫怒吼一聲,陌刀已高舉過頭,逕直地向呆立半晌的巡捕劈去。完顏石心頭一涼,心想捕頭定要身首分離。當即朝耶律慕文奮力斬擊,耶律慕文以玉扇格擋,卻無法招架完顏石斬擊穿透而出的內力,這股力量透擊胸膛,耶律慕文摀著心口隨即向後退了幾步,只覺顱中一陣暈眩、口內一股血腥,隨即一口鮮血自絳唇皓齒之間飛濺而出。
完顏石眼見擺脫耶律慕文,轉身蹬足發力欲助捕快。然而此刻,亮熀熀的陌刀距巡捕頸項惟有二指之遙,即使完顏石將大刀逕直往賀拔脫擲去也挽救不了巡捕的性命。
所幸,一閃白光伴著數道蠶絲般的細針穿引而過,只聞賀拔脫一聲哀號,手持陌刀應聲掉落,賀拔脫定睛一看,自身的雙手已佈滿大蓬鋼針。佇在一旁的耶律丹見狀,便橫擺陌刀於腰間,並以刃版護面,鷹視環顧四周,惟見一老道士雖然白髮蒼蒼,其面容仍是絳唇明眸,雙頰眼尾無溝壑之跡,貌似一十七八歲青年。其身披灰布外褂、內著青藍布衫、手持三尺拂塵、背肩七尺長劍,自殘破的街坊信步走來,道袍撫過之處塵埃隨即落定。道士身旁伴著一位少年,身著純白細布襴衫,袍袖長拖曳地、腰間有襞積,其眉清目秀貌似一儒生。
“崔湧,方才這無影針使得不錯,剛性十足、柔勁纏繞。可惜只擊中商陽、陽溪二穴,未能封其曲池與手三里二穴以阻其半身發力。”老道士徐徐說道”且讓為師示之”語畢,老道士雙足發力,朝賀拔脫奔去,一晃眼已至賀拔脫身旁,道士微屈腰身,鑽入賀拔脫腰脇處,其身段柔軟至極,賀拔脫魁然身型在其面前更顯僵硬遲鈍。不待賀拔脫反應,道士手持拂塵微微發力,拂塵彷若千里銀川自賀拔脫手臂流潟而過,不至半秒,在道士的轉瞬發力下如驟雨般痛擊曲池與手三里二穴。一陣痠麻與刺痛傳遍賀拔脫全身,雙足亦無力支撐其龐大身軀,轟然倒下。道士一腳往其面門轟去,賀拔脫隨即昏厥過去。耶律丹見狀便狂舞著陌刀直奔道士面門,其刀鋒混著氣吞山河之勢,斬開周圍空氣,轟鳴陣陣,連完顏石這般壯士受其威壓感而全身凍凝於地。然而,只見道士輕點拂塵抖落塵埃,氣凝於胸、目光如炬,緊盯著耶律丹的耶律丹招式變化。此刻耶律丹近身不過一尺之地,右足猛然踏破街道瓦片,腰間發力並縱身一躍,挟著陌刀朝著道士迴旋砍劈。老道士見狀,左掌順其勢朝耶律丹腰間擊出,其掌力綿密首化其勁,緊接著一個閃身便滑過耶律丹的下盤,右手拂塵一出纏繞著耶律丹的頸項。不待耶律丹反應,道士雙手緊握拂塵握柄,猛地將耶律丹重重摔至地面。“方才是你斬我大宋巡捕,是也不是?”道士厲聲問道 “是又如……”不待耶律丹說完,老道士已劍抵耶律丹的咽喉,穿刺而過,汩汩鮮血隨即噴湧而出。耶律慕文見情勢不妙,自己亦負傷,便拋下昏厥的賀拔脫,登上樓房而去。
完顏石身上多處負傷,見耶律慕文逃走,已無力上前追趕。只得作罷。
“多謝道長相救,此地尚危,為免事端,不知道長是否願意賞光,移步客舍閒聊。”完顏石問道。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老夫惟助有難之人,見善人過往遭逢如此大變,出手相援。你我相遇盡是緣分,然老夫仍需帶著弟子趕路前往太白山,還望善人見諒。”道士撢著拂塵徐徐說道。
“敢問道長道號,還讓吾日後相報此恩。”完顏石問道。
“太白山獨孤子,日後善人如若登太白,於山門旁以劍於門旁巨石刻下我的道號即可上山尋我。老夫,先走一步啦!”道士語畢仰天大笑道“世間情索亂如麻,何苦情癡怨恨生,愛恨情仇皆如是,消得一嚐悟此生。”
“師傅,您方才說的話是何意呀?”崔湧不解地問道。
“你啊,尚不知曉人間情愛,我受你父親囑託,拹你上山修練,日後堅其心志再下山體會人間滋味,屆時你自然會知曉箇中涵意,唯有嚐過才能知曉其味兒啊” 獨孤子說完,便帶著崔湧朝著開遠門而去。不消片刻已不見道士背影。
“所幸有這位高人相助,否則吾今日定命喪於這三個賊廝手裡。”完顏石暗暗說道,眼光掃過殘破的街坊,幾位巡捕非死即傷,旋即,一陣吆喝聲傳來。
”不好,是官兵”完顏石擔心自身金人身份暴露。顧不得傷勢便向巷內奔去。
“東南寺外瀝泉眼,水上紫氣徐繚繞,橋頭望秋水欲穿,上看邊石嵌虹橋”完顏石於巷內巍巍顫顫地拿出破損不堪的羊皮紙,紙上筆跡模糊不清,勉強識得這句話。然而書信的下半部仍有些許潦草字跡著實難以辨認。
“歷經千辛,自遼人宮中搶得這道密函,思來想去只能尋到汴京東南寺來。沒想到苦思良久,這偌大的汴京城坐擁橋墩無數,該從何處尋起才是。別說找不著地,就連所尋之物也不知為何,先前聽聞完顏旻說道信中之物足以擊垮可恨的遼人,究竟是為何物。”正當完顏石苦思暗想之際,一雙細手搭上完顏石肩膀。完顏石驚聲一呼“何人?”
“是我,完顏萍。”
原來,女真族長劾里鉢育有二子一女,完顏石與完顏旻為兄弟。而完顏萍正是完顏旻與完顏石之妹。完顏萍身穿盤領衣、櫟髮垂肩、耳掛金環、秀髮細柔如絲烏黑如炭,腰繫皮褲帶、足履烏皮靴。五官秀麗、明眸皓齒、眼神炯炯、咕溜溜的眼睛望著完顏石,鬼靈精怪的甚是可人。
“萍妹,你為何在此? 兄長不是令你在老家照顧弟妹嗎? 這會寧到汴京路途遙緣,你是如何到此的?” 完顏石心中雖喜但仍擔憂地問道。
“兄長特別叫我來尋你的,猜想你呀,這一身孔武有力呆頭呆腦。奪了書信後肯定解不出書中辭意,便會在這汴京城裡晃晃悠悠,屆時我們老家的人可被遼人欺負盡啦”完顏萍一手奪過完顏石手中羊皮紙後開始沉思。
“這東南寺外瀝泉眼,水上紫氣徐繚繞,橋頭望秋水欲穿,上看邊石嵌虹橋為上半,下半是…落花難復青綠枝,石兒皇盡失燕雲,漣漣水波亦連連,漪搖閒水鳥驚飛。 若將每句第一個字抽出來念,可謂成東水橋上落石漣漪,石哥哥,我們何不去東水橋上扔他一石子試試?”完顏萍便拉著完顏石的手朝著汴京城東南角的東水橋跑去。不消多久便到東水橋頭。橋上熙來人往,兩側商販吆喝聲此起彼落,時辰至酉時,金烏已落,光暈漸暗,然而此時燭火四起,整個街道燈火通明,彷彿時光逆轉,重回晝日。
“石哥哥,你名字有一個石字,還是你跳下去試試?這也算是丟了一個大石頭下去了對吧?” 完顏萍調皮調侃道。
“我們在中原腹地,胡話就少說,如今宋遼交兵之際,宋人忌憚外邦,如若被巡捕抓去,我可是不會救你。”
“哼,真是無趣。”完顏萍哼聲道
完顏石不理睬完顏萍,手持一小石子往橋下一扔,過了許久仍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莫非不是這樣做?” 完顏石低聲自問。
“信函上所寫,東水橋上落石漣漪,興許是要望向水波,亦或是繼續扔石子使漣漪周而復始?”於是乎,完顏石與完顏萍接連仍下幾顆小石子。起初,水中漣漪迴盪波紋紊亂,隨時間流逝,波光合一,於四周火光折射之下,水面逐漸映出橋底刻字
“瀝泉槍下無生人,秋水引渡盡冤魂,欲尋因果善惡報,莫入汴河而成仁”
“這段話勸我們別入汴河,實則就是不入汴河焉得虎子。萍妹你在這待著,吾去去便回”完顏石道完便翻過橋楯直落汴河之中。
“哥哥也真是的,憑什麼認為我會聽他的話”完顏萍也隨之跳入汴河之中。
四周眾人見兄妹倆跳水驚呼連連,汴河上的船夫見狀亦撐篙趕去。
落入水後,水中蔓草叢生,所幸完顏石二人尚知水性,便朝河底游去。不久,兄妹倆只見河底埋一石牌,牌上刻有東南寺。兩人對眼示意之後便往石牌游去,撥開蔓草後發現一佛寺。令人稱奇的是,這東南寺非以木造而是以石造,石門已被河底土石封住。這時,完顏石發現石門旁有一小洞,些許氣泡從中竄出。
“興許寺中尚未被水淹沒?”完顏石心想,便頭也不回地往洞內游去,完顏萍見狀緊隨其後。此石洞初極狹,約近五十步之距方才通人,復游百步之遙見頂頭有微光穿透,此時兄妹二人已瀕臨氣絕。所幸最後一刻破水而出,兩人大吸一口氣後被眼前所見所驚。兄妹二人稍做修整後,銳利的眼神細細掃過寺內,這東南寺內左擂大鼓,右鳴金鐘,彷彿能蕩盡人間愁苦,完顏兄妹二人繼續朝寺內走去,一台階忽現,二人拾級而上,登頂後即為寺門,寺門宏闊壯麗,越過檻兒,蒂倒茄於藻井,披紅葩之狎獵,四面牆壁斑駁,但仍可見過往富麗堂皇。寺內佛像莊嚴肅穆,佛旁佇立兩石童,石童執策映長明燈,栩栩如生,見之耳旁似有朗朗書聲通宵達旦。
向佛旁走去,一石板上刻有百字文,題名為楊業。
“石兒皇招忌,引遼兵相助,燕雲十六州之地悉數予遼為盡孝心。此乃吾輩之恥。時逢北原動盪,承漢神武皇帝賜劉姓,太平興國四年宋廷興兵伐北漢,敗漢軍於太原。罪臣幸得宋廷寬恕,本欲挾兵威光復燕雲以建討賊復興之效。無奈敵將韓德讓誓死抵禦,吾等不能攻克幽州。適時遼賊南北二院大王使奸,誘我軍北進,大敗於高粱河。所幸,後吾挫遼賊於滿城、雁門。雍熙三年,臣等奉旨討賊,光我大宋,願東南寺護佑我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先前曾聞宋廷與遼人曾於雍熙年間經歷一場征戰。楊業時人稱其為楊無敵,宋廷指派楊業於陳家口布陣迎戰遼軍,最終敗於遼軍全軍覆沒,楊將軍臨終之際,將瀝泉神槍與楊家槍法傳於帳下一將士便含恨離去。” 完顏石撫摸著石板說道。
“那楊將軍是因何而敗呢?” 完顏萍問道。
“事因不明,只曾聞遼軍描述當時宋軍軍威正盛,後不知其因,全體宋軍突然退守終至大敗,全軍終被耶律斜軫斬殺”完顏石說完,眼角留意到石板角落透著一段暗紅色的文字,與石板本體刻字不同,這些文字更似以紅墨書寫而成,完顏石伸手輕抹,驚覺這是以人血書成。
“恨!恨阿!只恨那潘美無謀、王侁奸佞,荼毒我大宋大好河山,殞落我朝一代將領!只期我大宋好男兒能上承孫武,手持瀝泉神槍,舞楊家槍法,光我燕雲。”閱畢,完顏石雙目向右撇去,瞥見一骷髏,其身上衣物已被蠹朽破爛不堪,但仍可隱約辨出是套紫色官袍。其右手緊握一木盒,而左手骨早已殘破不堪。胸前掛一令牌,令牌上刻有虎捷神衛軍五字。
完顏石伸手將令牌取下掛至腰間,端詳遺體附近,破舊的磚瓦地板上拖曳數十道刮痕,最終皆指向佛像後方。
完顏石出於好奇,打開木盒,而其中卻空無一物。
“看來,已有人捷足先登。”完顏石方才說完,後方傳來一陣熟悉邪佞的笑聲。
“妙哉妙哉,完顏石阿完顏石,小生我可真沒想到憑你這老武粗也能找到這東南寺來,自今朝一別,別來無恙啊?”耶律慕文以玉扇輕拍左手掌心,一聲聲奸佞之笑令人膽寒。
“耶律慕文,吾與你無話可說。”語畢,完顏石抽出背上那口大刀,並將刀柄的紅絲絛纏上右手護腕上,不待耶律慕文再發一語,完顏石旋即雙足發力,氣血湧向足陽明胃經,穴位隨之舒展,轉瞬間汗血蒸騰,如虎撲之勢劈天蓋地而來。
“還打不夠呀,可累死小生我。”耶律慕文匆忙舉起玉扇抵禦完顏石,短兵相接,殺氣沖天,完顏石左手鬆開刀柄,隨即化拳為掌,五指發力,氣血灌入少陰心經,汗幕蒸騰,手臂因此纏繞著微弱暗紅色血氣。完顏石一掌劈去,沒想到耶律慕文雙手鬆開玉扇,旋即朝右轉身繞至完顏石背後,耶律慕文右手纏繞著蠶絲與玉扇相接,手指輕拉,玉扇便張開向後牽引,玉扇骨架尖如刀刃,刀刀劃破完顏石的胸膛與臉頰。鮮血迸發四濺,身子亦騰空而起,隨即重摔於地。
“哥哥!”完顏萍驚呼之餘便提寺中長槍上前,完顏萍雖為一介女流,卻也是從小隨父兄練武,槍法雖使得不至爐火純青,亦能自保有餘。完顏萍將槍頭用力朝地板一拍,槍桿柔軟,憑藉槍桿剛力縱身躍起,騰空後,隨即擺正槍頭朝耶律慕文刺去,槍林如狂龍,足可震天。餘威掠過耶律慕文的鬢髮,獵獵作響。電閃雷鳴之間槍林劃破耶律慕文衣袍。完顏萍眼見失手,隨即將槍頭入地,身子輕靈的佇著槍桿後,受身落地。不等耶律慕文反應過來,轉眼間拔起槍頭、挺起槍桿,右手將槍身後拉畜力,雙足一蹬,如猛虎破風刺向耶律慕文。只見耶律慕文開扇,在槍頭輕輕一旋,渾厚的內力便化掉剛硬槍鋒。
“哎呀! 好一個狂龍震、猛虎破,燕雲神威槍法果然了得。可惜你只領悟一成功力,不足以撼動我!”正當耶律慕文欲丟出玉扇使出蝶紛飛時,身後一股強大的威壓感撲來。 ”狗東西,拿命來!!!”完顏石怒目而視,提刀便砍。耶律慕文一驚,霎時冷汗直流,習武的反射使其蹲下身子,右腿以掃葉之姿向完顏石下盤橫掃,完顏石見狀縱身躍起,以泰山壓頂之勢朝耶律慕文劈來,完顏萍亦提槍前行,一招天龍撲月阻擋耶律慕文的退路。此時,耶律慕文朝二人門面擲出彈丸,彈丸在二人門面之前炸裂,頓時煙霧迷漫,完顏兄妹二人口鼻被嗆得張不開,淚水直流。待煙霧散去,耶律慕文也不知所蹤。
“這狗東西,下次再讓吾瞧見,吾肯定不放過他。”完顏石瞋目凝視、頭髮上指,足以見其怒火。
“哥哥,一旁的柱子上似乎掛著什麼”完顏萍氣喘吁吁地說。
此時,完顏石驚覺寺中每一石柱皆掛上一枚木製盒子“不好!這是遼人的神機盒!快跑!”不等完顏兄妹拔腿狂奔,兩人只聽見清脆一響,神機盒應聲爆炸,石柱盡數斷裂,煙塵四散,硝煙遍佈,寺廟藻井隨即崩塌,寺門左右的擂鼓、金鐘亦被水流沖垮,石塊也伴隨著河水湧入。
完顏石拉著完顏萍的手快速地朝著方才發現的刮痕奔去,完顏萍對著佛像後的石牆拍打,竟摸到一暗門,兄妹二人奮力一推,門後是一條暗道,貌似是條向上之道且都有長夜燈照亮前路,二人亦沒多想便跑了進去,河水亦灌入密道之中。二人不知狂奔多久,只見前面剩下一堵牆。正當完顏萍自覺應命喪於此時,完顏石舉起大刀朝向石牆奮力一砍,石牆轟然倒塌,一曙曙光芒穿入眼瞳,鼎沸人聲重回二人雙耳。
二人氣喘吁吁相視而笑,劫後餘生也不過如此。
“現下,吾可知道密函內所提之物。”完顏石氣喘吁吁地說
“是瀝泉神槍。”完顏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