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外頭的小廝暗香,本想趁梅九少和馬老闆在裡頭談生意,好好享受一下兩顆肉包子的。當他才咬了幾大口,門簾卻突然嘩拉一下被打起;只見身材頎長的馬文才揚長而去,留下憤怒到發黑的背影。
正當暗香嚇了一跳,兩個肉包子掉到地上;人還沒回神,梅疑霜也從裡頭打了簾子出來。
「梅少,你上哪?剛剛……」暗香顧不得地上的包子,忙趕在梅疑霜後頭。
「上哪?哼!」梅少一臉慍怒,梅香識趣地閉上嘴,知道剛剛的生意,沒談成。
就這麼一路跟,梅疑霜好一會兒才開口,吩咐暗香去備車。
「去哪兒呢?梅少。」
「承歡閣。」梅少冷冷地命令。
承歡閣常年車水馬龍,人潮絡繹不絕。可以說京城和二京的尋歡客都齊聚在這兒了。
梅疑霜本來打算和馬文才試試,自己的火候都調上來了,偏生馬文才在半路中煞車,讓他無功而返;剩下一身子的燥熱,必須找地方瀉火。
梅少下了車,也不叫暗香跟著,逕自走進承歡閣敞開的大門,無視門口招客的鶯鶯燕燕。隨著他走進門,馬上有幾雙眼睛如影隨形跟著;不久,一年輕小伙子忙上前請他到承歡閣閣主的廳房喝茶。
說得好聽叫閣主,其實就是老鴇。閣主保養有方,年過五十看起來還像三十有餘。梅少一踏進內廳,馬上幾個小丫鬟伺候著脫斗篷,端熱茶,拉椅子,看點心。閣主笑吟吟地起來迎客,梅少隨便擺擺手,叫她免了這個禮數。
「哎喲,梅九少,您這樣子,看上去火氣大呀。」閣主弄著嗓門說話,討好了幾百轉。
「行了,別廢話。妳知道我上這兒,是要幹什麼行當。」梅疑霜喝了一口茶。
「自然。想要什麼姑娘,什麼小哥兒。儘管說,盡您挑。」閣主陪笑:「您是承歡閣的大恩人。您賣的『阿物』讓這兒的姑娘們比外頭的強多了;那『雲雨油』,可是讓人大~受~用。」
「那是自然。說了這麼多奉承話,買那些東西的銀子,可不能少給。」梅少邪魅一笑。
「哎喲喲,您笑話。奴家一手付錢,一手交貨,何時少給過你那秦大總管銀子呀。」
說到『阿物』和『雲雨油』這兩物事,是梅氏商莊賣的唯二商品。這兩樣東西是由梅疑霜親自研發改良,本來只是自己尋歡用,避開花柳病;某日無意間透露給閣主,閣主向他買,推薦給尋歡客們,便大賣起來。梅疑霜也因此賺得人生第一桶金,創立梅氏商莊,併購青眼的商家。
「姑娘怎麼還不來?」梅疑霜翹起二郎腿,頗不耐煩。閣主笑:「瞧您急得。馬上就來,要不要點小哥?」
「當然點。要秀的。」
過不久,六位嬌滴滴的姑娘們和四位清秀的小哥兒們,進了房,一字排開,等待揀選。未待閣主開口,梅疑霜飛快掃視一眼,道:「我全要了。」
閣主小小一驚,笑道:「看來梅九少的火氣還真是大。會不會太過?凡事總得有個節度,您還年輕,別傷了本才好。」
「你看過我有事嗎?」梅疑霜笑,掏出兩枚大元寶放在桌上。「這點,夠不夠?」
「夠夠夠。那,梅少請。」
冷月映入內室,夜來春風微微料峭;就著月光,裡頭一片狼籍,活像月照邊陲關山。不同的是,不但沒有「春風不度玉門關」,反倒是「春風幾度玉門關」。
梅疑霜睡意惺忪地醒來,忽然覺得有那麼一些些虛;他盤起雙腿,靜坐調息,走了兩趟「梅香暗息」功,才覺得元神恢復,動靜如常。他衣衫不整地下了床,打量著地下床上,儼然就像位揮劍沙場的殺戮將軍,周圍一片「躺屍」;折戟沉沙鐵未銷,奼紫嫣紅萬花凋。
「今天的確有點縱歡過頭了。」梅疑霜喃喃自語,慢慢地穿好衣服,跨過地上橫七豎八、沈沈酣睡的姑娘和小哥兒,出了房門。
夜還深,可是梅少睡意全消。他孤獨走在街上,讓冷冷的春風吹醒自己的腦袋。雖然不是龍椅上的天子,卻也是地下的皇帝:手握全國幾成金流,捏著一張情報大網,呼風喚雨;幾乎所有絕色男子女子,只要能勾上手的,盡皆「可餐」過。照理說,梅少該意氣風發吧?
不,他感覺很寂寞。感到……人生有些空虛。一切,都是幻象,都不過是瞬目虹霓。
深夜的街上沒多少人行走,月兒將城裡照得透亮,照得他的心有些淒涼。
忽然,他聽見有劍劃破空氣的聲音。「誰大半夜不睡覺在練劍?」受到好奇心驅使,梅疑霜邁開步伐,循聲而去。
月光下,石橋上,有一瘦小身影在漫天飛花之中舞劍。梅少細細一看:
翩若彩蝶,靈若游魚
皎勝秋月,瀾闊春江
一身白底素雅的袖袍,在落英繽紛中周身翻轉,猶如一朵盛開的白牡丹,又像一隻從莊周夢裡飛出來的白蝴蝶。長劍行雲流水,而舞劍者竟是祝英台。
梅疑霜又驚又喜,遂藏身在一棵樹後,默默欣賞英台的舞劍英姿;在月光朦朧中,白衣襯托下,祝英台在梅疑霜的眼中,竟有幾分透明,說不盡的乾淨可愛。他看呆了,沈浸在她的劍姿中,只感到愜意欣喜,沒有別的念頭。
只有美。這是頭一回,梅疑霜看著一個人,腦子裡沒有打算盤,也沒有想著秀色可餐。
「誰?」祝英台忽然停下來,劍指樹後的梅疑霜。
梅疑霜佩服祝英台的敏感,知是躲不住了,便伸手探入衣內一囊,掏出一顆棋子。「咑」一聲,梅少運了「梅花指」,將棋子當作暗器,彈射出去。
「噹」一聲,祝英台用長劍打掉了飛棋;卻在她收回長劍時,眼前出現了笑吟吟的梅疑霜。
「梅爺?」祝英台驚訝,梅疑霜道:「祝兄弟,好興致。月下舞劍?甚雅。」
「我睡不著。」祝英台放下銀劍,撇撇嘴。「香香坊被盤走以後,我沒事幹,心裡悶。一整個早上都在睡覺,所以現在睡不著啦。」
「要不,我陪你玩玩?」梅疑霜笑,伸手折了橋邊桃樹的一根樹枝,立馬挽了一個劍花,刺向祝英台。
祝英台反應快,立刻一閃一擋,輕功略使,騰在花雨中;梅疑霜沒在客氣,手裏一枝桃枝攻勢凌厲,盡找祝英台的破綻;祝英台也非江湖小白,故意露著虛綻,卻聲東擊西。兩個一白一紅身影,在月下翻飛周旋,恰似紅白二蝶,追著落英嬉戲。
那廂祝英台驚疑這位風流腹黑少竟然功夫了得,這廂梅疑霜總覺得這套劍法似曾相識。嬉鬥之間,梅疑霜的腦子轉回到「香香坊」這事。於是,梅少淺淺一笑,故意露了破綻,讓祝英台打掉了他手中桃枝,銀劍劍鋒凜然抵在他的喉頭。
「我輸了。」梅疑霜笑道。
「梅爺好身手,深藏不露。」祝英台收劍。
「你贏了,難道不想跟我要個東西?」梅疑霜笑意更濃,祝英台忍不住因為他好看而盯著他看;只覺得月光下,他的笑容洗去了幾絲邪魅,添了幾許瀟灑和真實。
「好啊,我要你。」祝英台看著他的臉出神,連自己說出什麼都沒發覺。
梅疑霜噗哧一笑。「行啦,我知道我好看,但你也別這麼直接,誰能招架得住。這樣吧,我幫你把香香坊盤回來。」
祝英台聽說,頓時回了神。「幫我盤回來?當真?我聽人說梅爺好手腕,你當真要幫我?」
「這個忙不是白幫的。咱們得立個合同,兩方得益。」
「若盤了回來,自然是我得益;你想要什麼好處?」祝英台問。
「首先,你這香香坊雖然賣得是難得的奇香,畢竟是小本買賣。讓我入股如何?」
「那敢情甚好!」祝英台雀躍。
「既然是我入股,我可有些小要求。若我有要求什麼特調奇香,你得幫我調來。我不問你的秘方,不要你的工藝,就只是要香。可是你別問我把這香拿去什麼用處;無論我幹了什麼,都不會與你有關,你放心。」
祝英台想了想,應了。
「光是拿到你的奇香,這還不夠。」梅疑霜轉著腦子說,忍不住笑起來。
「你還要什麼好處?」祝英台立刻問了,想也沒想。
梅疑霜上下打量眼前這位俊逸少年,秀氣的臉蛋透著光風霽月的氣韻,卻明擺著是一根大木頭。若是想得手這根可愛的木頭,強來絕對不成,得慢慢調教,才有趣味。
「這第二點,祝小弟得給我些好處。」
「剛剛就在說好處,現在又說好處,究竟你想要什麼好處?」祝英台一頭霧水。
「既然祝兄弟看我好看,我也看你好看;在香香坊盤回來之前,每日你要親我一下,讓我摸摸你小手三回。」梅疑霜嘿嘿一笑。
「什麼?你找死啊!」祝英台大驚,差點就拔劍出來。
「嘿嘿,不找死,我找樂子。你不是喜歡我嗎?」梅疑霜一副不怕死的樣子:「這一點要求,很過份嗎?不然,你拒絕我入股也行啊。」
祝英台沈吟半晌,慢慢開口:「合同不是你單方約定。我也要立我的條件。」
「這就是了,談生意是雙方的事嘛。」梅疑霜覺得祝英台的反應有趣極了。
「我聽說,梅少很是風流。」祝英台一字一字說。
「看來你對我真有興趣,已經到處向人打聽過我了。」梅疑霜拍手笑道。
「想必是那風流性子,所以才加了那找死的條件。」
「呵呵,祝兄弟聰明。我就是這副德性,可是你不虧。」
「那,在香香坊盤回來之前,你只許對我風流。如果被我發現你違約,那麼,不只親嘴和摸手都沒了,就連特調奇香都沒有。」
「唷,這是打賭我忍不了急色?」梅疑霜哈哈笑道。
「我就是不信你能忍,」祝英台以為自己想了妙招,臉上神采飛揚了起來,「如果你忍不了,那就快點兒幫我把香香坊盤回來,你就不用忍了。」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