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之歌—格里芬X騎士X白花之約

從來沒想過，轉眼之間的遺憾，是那麼的讓人難忘。

『永生之人、不老之人、長壽人』等等，人們用來稱呼我的方式有著千百種，這些稱呼唯一共同的特點，就是長壽。

早就不記得自己究竟活了多少歲月，也不記得與多少短命之人相識，唯一記得的，就是他們都在我轉眼之間，就已老去然後慢慢消亡。

明明依稀記得是三天前拜訪的好友，轉瞬已經過了六十年，好友早已經滿頭白髮，隨時都要離去了。

明明上個月還在一起喝酒的大個子，轉眼已經過了一百五十年，墓碑上頭的名字都已經開始磨損了……到底是哪個爛工匠做的？

「……說好要一起在喝酒大會上組隊贏得冠軍的阿！混球大猩猩！」用力丟出手中的酒杯，我朝著天空大聲的怒吼。

明知道這是早已經習慣的事了，但我始終無法習慣，也不肯習慣。

「然後，現在怎麼連你都這模樣了？」發洩完無用的情緒之後，轉過身來對著所剩不多的『老友』，我無奈的說著。

有著天空王者老鷹的頭，大地王者獅子的身軀，振翅可以吹起颶風，利爪可以撕碎一切敵人，叫聲可以震攝所有妄圖侵犯其威嚴的無知之人。

人們敬畏的稱呼牠為天空與高山的王者、群山之王、高地之主，獅鳩—格里芬。

如果是牠年輕時候的話啦……我看著眼前的高山之主，左眼已經瞎了，翅膀跟身軀也佈滿無數傷痕，以及歲月對牠的摧殘，估計牠也沒辦法在像以前那樣翱翔天際了。

「那之後都過了大概三百年了，我在怎麼威猛也會老吧？」只剩下獨眼的老友輕鬆淡然的回應我。

「……我怎麼記得只過了大概一年？」

「那是你的時間太悠長了，你在晚個『一個月』來，我就跟大猩猩一樣了，只是差別我不會有墓碑，哈哈哈哈！」老友坦然的放聲大笑，群山之間迴盪著牠的聲音，瞬間嚇的野獸飛鳥四散。

看來薑還是老的辣，就算已經老了，群山之主的威嚴依然存在。

「認識你到現在，我依然無法理解你的笑點，這哪裡好笑？」

「那是你沒品味，我的笑點是很高檔的！」

「你那都是多久之前的高檔了？」

「兩百五十年前的！」

「太久了！！」

噗……哈哈哈哈！最後莫名的一起笑了。

「所以呢？你這個四處流浪不回頭的浪子，怎麼想到來找我這個快要入土的老獅鳩。」輕輕揮動翅膀，老友為我在地上掃出一個乾淨的位置意示我坐下。

「我就不能來看你這老朋友？」一屁股坐下之後馬上給了牠一拳，講的好像我是什麼很糟糕的男人一樣。

「時間真的很快呢，老友，吾主也逝去了近三百年的光陰，過不久我也即將跟隨她一起了，到時候你又要少一個朋友了。」剩下的獨眼中充滿了溫柔以及對於過往回憶的感嘆。

「在怎麼樣，我都還是會記得來掃墓的啦，畢竟這裡可是她的沉眠之地阿，要是忘記來看她，半夜肯定化成厲鬼來踢我下床。」沒有回頭，我只是用手比了比我們身後的墓碑，苦笑了下。

「咕哈哈哈，那確實是會呢，畢竟吾主可是深愛著你阿，你要是忘記她了，肯定會踢你屁股！」

「作夢都沒想到，當年旅途中撿到的小丫頭後來會長大成為一名女騎士，更沒想到會成為一國的開國女王，世界真是奇妙。」

「吾主終身未嫁，就連王位繼承人都是養子，她唯一深愛著的人只有你阿。」

「她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這個戀父情節，明明一大堆追求者，偏偏愛上自己的養父，這不太對吧？」抱著臉哀號，我到底是在哪個情節教養上出錯了，怎麼後來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咕哈哈哈！你的風流史可不少阿！吾主聽聞到你旅途中的粉色消息時，可是氣到把王座砸壞了三座阿！哈哈哈哈！」一邊用翅膀拍我後背，一邊朝著天空幸災樂禍大笑的老友著實讓人火大。

「……我記得那些王座都是用大理石做的吧？每一座都是結結實實的吧？」

「恩，非常結實的大理石，吾主直接拔起來丟出去摔個粉碎。」

……一片沉默，我背後的冷汗直流。

「別問我為什麼只有三座被摔壞，我只能說還沒做出來被摔壞的被其他東西替代了。」

「我謝謝你阿！」我忍不住大吼出來，別告訴我這些阿！

「老友阿，下次再會之時，估計我也入土了，到時候……」

「別說，我知道，不用說出來，至少……不要當面說阿，混蛋。」打斷了老友的話，我轉過臉去。

「老友阿，好久沒聽你唱歌了，唱首歌吧？」默默站起身來，縱使渾身傷痕壽命將至，群山之主的身姿依然威嚴無比，慢慢的走向被白花圍繞的墓碑，然後趴下，用著翅膀跟身軀將墓碑圍繞起來。

「我說阿！這是……」

坐起身之後，我身後有的只有兩座墓碑，被一大群白花圍繞著。

原來……是夢阿。

看向腳邊的空酒袋，我想起來了，昨天在這裡喝醉了。

「就連夢裡都不忘嘲笑我，你這老獅鳩……。」

沒有回應我的聲音，只有不停吹著的風，看著眼前的墓碑，遍地的白花，我笑了，也只能笑了。

遺憾總是在轉眼之間就到來。

「那就唱吧！這次唱我們的故事吧！」從丟在一旁的行李裡面翻出樂器，坐在墓碑前，我撫摸著手上的魯特琴，這是女兒送的，是老友特地翻山越嶺找來的上好木頭做的。

第一個音符彈湊而出，然後我開始了，從相遇的那時候開始唱起。

一個小女孩被一個四處流浪的旅人收留，到小女孩長大成人，用著從旅人那邊學來的武技與知識努力成為了一名騎士的故事。

長大成人的女騎士偶然在某次出征途中相遇了一隻迷路的小獅鳩，想起了自己的成長經歷，女騎士也學著自己養父一樣，收養了獅鳩，然後細心照養獅鳩長大，後來一人一獅鳩的組合成為了騎士團的標誌，立下了無數功勞。

然而，世道不平，女騎士所屬國家被奸人出賣慘遭滅國了，騎士團為了保護國家幾乎滅團，只有女騎士在獅鳩的幫助下存活了下來。

女騎士在獅鳩的幫助之下找到了自己的養父，在求得養父的幫助之後，女騎士重返戰場，帶領著眾多民眾與勇士，擊敗了敵人，然後成立了國家，成為了開國女王。

國家成立之後，旅人欲離去，女王不願養父離去，上演了一場鬧劇，動員了全國上下抓補旅人，最後甚至在眾人面前如小孩一般撒潑哭鬧，讓眾人哭笑不得。

「仔細想想，還真是一段黑歷史阿……啊哈哈哈。」唱到這裡，自己都忍不住苦笑。

當初被全國抓補，最後理由竟然只是因為不想我離開，全部人都傻眼到忍不住身體一歪。

接著演湊，我又唱了後續的故事。

從女騎士蛻變成女王，用著無比的武力跟智慧，統治王國成為了人人稱讚的賢王，最後培養了足以繼承賢王稱號的新王，然後光榮的退位，安享天年。

「父親大人！請讓我這樣稱呼你吧！」至今依然記得的那張稚嫩臉孔雙眼放光的看著我。

「父親大人！這是我撿到的獅鳩寶寶！可以養牠吧！可以吧！應該沒問題吧！」亭亭玉立的美少女挺著傲人的身材，將一臉迷茫的獅鳩幼仔埋在胸前，自顧自的問著。

「父親大人！請幫幫我！我……我真的好不甘心！我想將國家奪回來！我想幫大家報仇！請您幫助我！」緊緊抓著我的衣襬，女兒哭著哀求我的幫助，這世上又有哪個父親能夠拒絕呢。

「父親大人！請您不要跑！快點抓住他！」原本以為王國復興了，我就能悠哉離去了，卻不知道為什麼在告知女兒之後，被女兒追著跑了。

「我……我不要啦！！！！我不要父親大人離開啦！！嗚……嗚哇阿阿阿阿！！人家不要啦！！」貴為女王的女兒躺在地上不停撒潑翻滾，比三歲小孩還要吵鬧難安撫，不只我頭疼不已，就連大臣們都傷腦筋。

「父親大人！您看！這孩子可不可愛！？是個好孩子喔！將來可以當繼承人的！恩？不是我的小孩喔！是養子！除了父親大人之外我誰都不嫁喔！」過了『三天』再去看望女兒，女兒帶著一個大約八歲的小男孩興奮的介紹著，讓我嚇了一跳，本以為是女兒的婚事我錯過了，結果被告知了更重大的事，這不行吧！？大臣都在用異樣眼光看我了阿！

「父親大人，您來了阿，呵呵，您還是一樣沒變，我都變老了呢，希望下次您來的時候我還能跟您一起喝茶聽您的旅途故事。」這是記憶中最後一次見到的女兒，滿頭白髮，容顏雖然變老了，卻依然看到我就充滿笑容，跟小時候一樣，總是拉著我要我說旅途故事給她聽。

用回憶以及傳頌下來的故事編織而成的詩歌響在山谷中，風吹撫著山谷中的一切，然後悠然的帶走這首詩歌，不知道會不會被人聽見，又會被誰聽見，被誰傳頌。

最後一個音符彈出，代表故事也完結了，不捨的撫摸著魯特琴，我與許多人相識過，有著許多回憶，也與許多人別離過，帶著許多的遺憾。

緩緩站起身來，撫摸著老友的墓碑，『群山之王—古利』

「我親手幫你作的，保證不會毀壞，比大猩猩那個好上一百倍喔，老友。」

轉過身去，撫摸著愛女的墓碑，『摯愛—歌麗亞』

「到最後都在跟我任性撒潑呢，真是讓人沒辦法的傻女兒。」看著墓碑上的字，我無奈的苦笑，這是女兒最後臨終之前的遺言，非得要我親手刻上摯愛兩個字。

我彎腰在歌麗亞的墓碑上輕輕一吻。

「我按照約定來了，每當這些白花開放的時候，我就會來說我的旅途故事給妳聽，這次的故事還滿意嗎？」不捨的撫摸歌麗亞的墓碑，愛女離去多年，而我卻始終活著。

明明只是轉眼之間，孩子就長大了，只是轉眼之間，孩子成為了少女，就只是轉眼之間，少女成為了老人，在轉眼之間，就離我而去了。

這對我來說只是轉眼間，但是轉眼之間的遺憾卻讓我難以忘記。

默默轉過身，我開始收拾散落一地的行李，我從來不會在一個地方過久停留，我總是像風一樣四處旅行，然後不停的與人相識相遇，收集故事。

「那麼，我出發啦！下次再見囉！」收拾好行李，我爽朗的對著墓碑笑著，揮手告別然後出發旅行。

……下次再見，『父親大人』『老友』。

「！！……哦！下次再見！」我只有停下了一秒，然後笑著回應。

『永生之人、不老之人、長壽人』等等，人們用來稱呼我的方式有著千百種，而認識我的人，都會這樣稱呼我『永生之歌』。

用永生的時間來歌唱故事，緬懷那些遺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