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受傷之人那近乎癡迷的喃喃自語落在旁觀衆人耳中後,周圍的一切都完全寂靜下來。
原本打算替他討回公道的同伴捂額後退,看熱鬧的民衆震驚無語……幾乎所有注意到此間場景的人,都無法做出沉默以外的任何反應。
其中一部分是被此人近乎癡漢的言論震驚到,以至於說不出話,他們大都是有些閱歷的修行者,可沒見過差點被人砍死,還癡迷於動手之人的容貌的,就算是老道的採花賊,估計也不會這麼玩命。
但更多的人,尤其是男人,卻是抱着與那受創之人相似的念頭,望着那收回長劍,眉眼含煞的勁裝女子,已幾乎移不開目光。
那出劍刺傷對方的女子眉眼如畫,五官皆無比標緻,因爲憤怒而籠在面上的煞意更爲她添了幾分靈動,使得人們更願將這種憤怒看作嗔怒,更增幾分美人風采,加上那凝脂般的雪膚,凹凸有致的身材,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吸引無數的目光,傾國傾城四字,她絕對配得上。
地上那重傷之人,正是被其美色所迷,上前試圖繞出幽明石之餘,忍不住伸手欲在她玉手之上摸一把,只是這臨時起意的冒犯,終究快不過猝然斬出的劍芒,只是看他現在的情況,若他直接被刺死在此處,怕也是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意志之下含笑長逝。那種如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於一身的絕美風采,可以讓他忘卻一切傷痛,甚至自己的死亡。
可如果說身着藍色勁裝,將自己的魅力與風采展露在天地之間的女子是陽光下豔麗的花朵,在她身後以面紗遮住容顏,黑髮柔順如瀑,垂落腰間,與身上雪紗白裙相映的蒙面女子,便是雪域中素淨的一捧白雪,雖然不曾展露容顏,可其周身若有若無的純淨飄渺之感,已能吸引不少人的注意,這種美感,彷彿已經能超出世俗的範疇,哪怕她籠在面紗後的容貌其實無比醜陋,人們也會願意相信,被紗簾遮擋住的,會是令人一眼掠過就忘不了的風景。
兩名女子,兩種彷彿截然不同卻又相似的風情,構成了安寧鎮街上最亮眼的一道風景線,相比之下,明明應該是主角的傷者,也只得退避三舍。
只是那些欣賞美人風光的人肯定不會承認自己被美色迷了眼,只得偶爾在目光中添上一點點憤怒,以示對其當街惡意傷人的不滿,順便以此爲理由,合理的不移開目光。
江月白站在窗邊,看着街上的情況,若有所思。
這扇窗的角度實際上並不好,只能看見那兩名女子的背影,但這並不影響他觀察現在的情況。
那兩名女子的修爲境界,他看不透。
晉入無相境後,他的感知也隨着體內小天地的擴張而變得增強,隔着數十米距離察知對方大致的靈力修爲,本不是什麼難事,可現在,確實對那兩名女子失去了效用。
當初的荀日照,應當是有着某種屏蔽感知的法器傍身,如今他已今非昔比,卻依然無法看透她們二人,
而且返回的感知無比自然,根本沒有受到任何遮掩,這便有些匪夷所思了。
若說這兩位全是已經勘破靈道四境的仙人,他自己都不信,那麼,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
普天之下,擁有一縷先天仙氣的宗族並不少,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執掌天下的軒轅皇室,大部分有着先天仙氣遺傳的宗族也能夠在修行界佔據穩固的一席之地,因爲在靈玄登仙之時,這一道先天仙氣足以令他們更輕易的踏上九重天的天路,只是若一昧依賴這縷先天仙氣,晉升的仙階也大都如紙糊的一般,有時候甚至不如一些底蘊紮實的靈玄境,可以說是一把雙刃劍,唯有擁有一定心志的人才能避免沉溺其中,而那樣的人,大多數都能在本家之中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而更多的酒囊飯袋,只能在家譜上佔據一個位子,然後默默無聞下去。
可唯有一個宗族,能夠在先天仙氣無比純淨的情況下,在靈道四境中就將其充分運用,達到近乎仙人手段的效果,而宗族內的晚輩再廢物,只要不是純粹的廢物,也都能在修行路上走的遠些。
江月白的目光定格在那兩道倩影之後,因爲那許許多多無比熾熱的目光,他這古井無波似的平淡目光並不怎麼引人注意,但同時,他的心中已經泛起驚濤駭浪,很難相信自己今日的發現。
堂堂北冥王族子弟,怎會湊這種機緣的熱鬧?
……
“一羣無甚志氣的色胚。”
勁裝女子面上依舊惱火,嘟囔了一句,將長劍收回鞘中,對着後方請示道:“小姐,這樣可以嗎?”
江月白的猜想並沒有錯,她們的確是北冥王族之人,這先前一劍刺傷那心懷不軌之人的女子,正是複姓北冥,單名一個虹字。
在雪域之中的眷族傳聞之中,北冥虹這個名字無比響亮,只是並非因爲她的修爲高超,天賦卓絕,亦或容貌出彩,只因爲一個很簡單,卻很耀眼的理由。
自三年前,北冥氏天眷的聖女誕生之後,她就是聖女唯一的近侍。
對於妄圖冒犯聖女的人,她從來不留情面,若非聖女不喜她人血濺自己身前,擾了巡禮的心境,地上這傢伙早已是個死人。
蒙面女子微微頷首,指尖一抹寒光閃過,那傷者胸口的傷口便爲冰霜覆蓋,鮮血再也無法流出,做完這件事,她方纔提步欲行,勁裝女子方冷哼一聲,似是告訴那依舊一臉盪漾的傢伙,這是看你可憐才留你一命,再敢到她們面前放肆,下一劍,刺的就是他的心臟。
“二位且慢。”
就在她們將要離開這條街,令得不少依依不捨的目光緊緊相隨時,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自長街另一頭傳來,下一秒,無數帶着些許怨憤的目光皆投向了那聲音的來源,似是在抱怨他打擾他們欣賞美人的興致。
但一眼望過去後,那些人便都只得嚥下準備出口的不遜之言,老老實實的欣賞那兩道賞心悅目的背影,而在勁裝女子回頭
的一次怒目後,他們紛紛如蔫了的茄子,收起目光低下頭顱,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來人一身赤紅衣袍,手搖摺扇,一副紈絝公子的閒散模樣,在其身後,數名護衛隊列齊整跟隨,每一個都目光炯炯,似是十分不好惹。
敢在大庭廣衆之下穿一身鮮紅的,大都不是什麼等閒之輩,更很少有真正能掌握這等張揚的配色,但此人偏偏能夠做到這些,而在他緩步走向二女之時,無論動作還是神態,皆透露着極高的涵養,彷彿絲毫沒有因爲美色而動容,哪怕實際上,他根本沒有掩飾眼中的驚豔與愛慕之意,也很難令人感到厭煩。
如果只是如此,圍觀的人們總能夠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或明或暗的對這打扮得跟花公雞一樣的年輕公子進行貶低,由此令得他在美人眼前的印象大打折扣,雖然這可能並不能起到什麼作用,但自己萬萬沒有可能與之一親芳澤的女子,若是當着他們的面被其他人撩動本可以沉寂的心靈,誰能那般平靜的接受?
但現在,沒有一個人願意做那伸長了脖子的癩蛤蟆,不只因爲那兩隻白天鵝是那般的神聖不可侵犯,更因爲這個突如其來的紅衣男子,絕不是普通的癩蛤蟆。
天下敢在胸前裝飾赤火金烏紋的,在軒轅皇室完全凋敝的現在,唯有那三支皇系旁支。
北聖域固然不是中聖域,但軒轅皇室,從來統治着整片天下,絕不是一域山脈所能隔絕。
三大家的人,居然會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裏?
江月白眉頭緊緊皺起,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來湊這個熱鬧,至少前來之前,應該多探聽些情報。
北冥王族中人,三大家中人,居然都匯聚在這小小的安寧鎮中,如果不是與他一般察覺到幽明谷內的情況,那麼,又會是什麼理由?
江月白屏息凝神,專心察看街上情況,目光盯着那公子的身影,似要從他身上找到他家族的蛛絲馬跡。
而在此時,北冥虹已然攔在被她稱作“小姐”的聖女跟前,冷聲喝道:“是你啊,居然追到這裏來了,上次的教訓沒給夠是嗎?”
“不不,虹小姐不要誤會,在下本是爲了此地機緣而來,未料到能與二位再次相逢,不過距離幽明谷開幕還有十餘日,二位若不介意,可憑此令包下那探明樓的最頂層,好好領略此間山水風光。”
說話間,他自袖中取出一枚赤色令牌,令牌上鐫刻的火紋如真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焰,其間一個大大的“袁”字爲金紅所染,分外顯眼。只待那兩名女子一點頭,他便會將其拱手送上。
好嘛,直接自爆的清清楚楚。
江月白心中不由得暗笑出聲,同時生出一個極爲荒謬的念頭。
既然此人能夠拿着袁氏的令牌晃悠到這種地方借尋覓機緣之名接近那兩名疑似北冥王族的女子,有沒有可能,這傢伙就是那袁氏的聖子袁人鳳?
若是那樣,可太巧合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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