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見了……她說，他是兇手。】30

第三十話 告白 ─ 小胖

　　我愛Yumi。

　　follow女模界多年，第一次遇到這麼單純美麗不做作的女孩子，從她初次接活動，出現在車展的那天起，我就知道這是我們命定的相遇。

　　一開始只是單純覺得她溫柔的外表，跟老爸給我看過的媽媽生前照片長得很像，忍不住一直追蹤她的動向。從參加的第五十九場活動起，她見到我時開始會主動打招呼，儘管只是輕輕點個頭，都明顯比其他那些勢利膚淺的拜金女們真誠。

　　說不定，她真的就是媽媽的轉世吧，出生來陪伴我、給予我愛的天使。

　　有一次，我在粉絲專頁私訊媽媽的照片給她看，跟她說這件事，她也說長得很像呢！更說很開心能因為長得像而安慰到我。

　　Yumi就是這麼親切溫暖的人。雖然她不回應交友邀請、不回覆個人帳號中的私訊，但我不介意，畢竟那只是網路世界虛擬的交際圈；雖然她在專頁回應訊息之後都會附加上一條她參加的人氣票選連結，但我理解拉票不過是順便，前面的那段回覆才是重點；雖然只是文字交流而且隔著視窗，但我能清楚感受到她透過貼圖傳來的笑容與擁抱，彷彿真的被抱著安慰一樣。

　　她就是我的信仰，我的女神，我的聖母瑪莉亞。

　　如此崇高的她，是神聖不可冒犯的。因此即使我已經有了她的手機號碼、臉書帳密、租屋處及老家地址等等一切資訊，仍然不敢肆意拉近與她的距離，只能在她家附近和人合租房子，三不五時靜靜待在她的租屋處不遠處的巷口中，看著她出門、回家、工作，僅僅如此也能讓我感覺到心裡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Yumi太美了，除了我之外，她身邊的男人都不懷好意！尤其是她最常見面的那群朋友，其中有個金髮戴耳機的屁孩，每次都色瞇瞇地盯著她，我好想把他褻瀆女神的雙眼挖掉、把他的鹹豬手剁掉餵狗；還有一個高高瘦瘦的竹竿也讓人很不放心，Yumi總是對著他笑，我好擔心單純的她會被這類的人面禽獸拐騙走；黑黑壯壯像原住民的那個人看似沒什麼異狀，但我家Yumi這麼美，他鐵定也是對她有企圖才會這麼常一起聚會。

　　還好那群人裡還有蕾蕾跟思薇，雖然她們比不上我們Yumi的一根頭髮，但多少還是可以替我保護她。

　　但是我的信仰，就這麼突如其來地崩塌潰堤了，猝不及防。

　　有一天，我像平常一樣參加Yumi有出席的活動，拍攝女神美麗的倩影時，思薇突然過來，偷偷塞給我一個隨身碟。我還以為是女神託思薇轉交給我的禮物，回家立刻興沖沖打開來看，想不到這會是把我拉下地獄的傳送門。

　　隨身碟裡有幾張照片，還有一個影片檔。大部分的照片都是不同男人摟著女人走進或離開旅館的畫面，而女主角都是同一個人！

　　還有幾張照片很明顯是翻拍手機畫面的，內容居然是Yumi的裸照……其中一兩張甚至可以看到那個金髮屁孩男以自拍角度入鏡。

　　影片畫質不高，拍攝角度一看就知道是偷拍的，也看得出那是Yumi在某個房間裡，和金髮男親熱的過程。

　　我很想說服自己，Yumi上旅館只是為了拍攝工作、那些裸照一定是哪些下流的粉絲合成的、影片一定是造假。但我卻又沒有勇氣拿給尼爾鑑定真假。萬一是真的，不就也讓尼爾見到女神的寶貴胴體了嗎？而且若是真的，我又該怎麼辦……

　　最後我決定親口聽Yumi跟我澄清。她說的話就是神諭，只要她說一次不是，就夠我相信一輩子！

　　思考了好幾天，在展場好不容易等到了Yumi獨自一人的時候，問不出口的我只好選了一張看起來比較不會讓她受傷的照片，附在紙條裡給她，還貼心地洗成低調的一吋大小，不希望她因為這種抹黑照片受到太大打擊。

　　紙條上簡短寫著我知道她的祕密。Yumi那麼聰慧善良，一定會希望我替她保守被惡意抹黑的事情，並陪著她一起偷偷解決、度過這場風雨，我終於能夠成為她的騎士了！

　　至少當時我是這麼想的。

　　她並沒有在現場跟我說什麼，但下午我收到了來自她專頁的私訊。Yumi居然問我是不是也想跟她發生關係！？

　　為什麼？她為什麼要把我誤解成跟那些混帳一樣渣的壞人，我是她的騎士、她今生的摯愛啊！

　　我有好多話想跟她解釋，想跟她說前世跟我的母子羈絆、想跟她說我們今生的註定。

　　還來不及打完我的肺腑之言，畫面上就緊接著跳出新訊息，她約我今晚見面，說她會跟我做愛，然後要我銷毀照片，當作一切從沒發生過。

　　怎麼會這樣。

　　我期待的是看見她對我坦承她的脆弱、向我伸出求救的手，說她不是那樣下賤的女人，那誠實的信徒就會替她揭開思薇那個虛偽女人的假面，一起想辦法對抗那些邪惡勢力。

　　怎麼會是像現在這樣。做愛這種粗俗的話，不開從女神的口中迸出。我覺得好像有種發現自己所信奉的神聖宗教竟然是邪教的感覺，以為是帶我上天堂的女神，卻是拉人下地獄的魔女。為了讓一切還有被洗白的機會，不讓它──也不讓我淪落到如此不堪，我決定再做最後的努力，也給Yumi最後一次解釋清楚的機會。

　　我和Yumi約在捷運站碰面。這個捷運站就在我們兩人住處的中間點上，可惜她平常都從另一個站下車回家，想必不知道這一點。

　　已經做好會當面解開一切誤會、得到救贖的心理準備，我感到開心不已，還特地衝回宜蘭一趟，開了家裡的車回台北，想給她留下好印象。

　　說到宜蘭，Yumi跟我的老家都是在那裡，這一定是命定的緣分。也因此，我才更相信Yumi是無辜的。

　　想不到這晚的雨越下越大，老車不敢開太快，抵達捷運站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等太久的Yumi果然看起來有點生氣。

　　我趕緊撐傘走出車外幫她開門，但因為雨勢實在太大，進到車內時她還是淋到了不少雨水。

　　我拿車上備用的毛巾給她，但她被沒有接過去擦乾淋濕的地方，只是臉很臭地問我要去哪家摩鐵。

　　天哪，她是不是對我有誤會，不然為什麼天使嗓音吐出的語氣會是如此冷漠？

　　愣了很久，我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畢竟之前除了那個男人婆室友跟她的八婆死黨之外，我沒什麼跟女生說話的經驗。即使Yumi上輩子真的是我媽媽，我也因為她的難產逝世，未曾和她說上一句話。

　　我只能緊張地擠出「妳家」兩個字，然後默默開著車前往她的住處。

　　進到Yumi家時，我聞到淡淡的香味。女神就是不一樣，不僅人是香的，連家裡也都充滿著她的味道。

　　大概是因為衣服淋濕很不舒服，Yumi說她要先去洗澡。

　　天哪，女神沐浴的樣子該會有多美！那麼美一定是清新脫俗的天使，那些骯髒的猜想絕對只是我的錯覺。

　　Yumi進去沒多久，她放在床上的手機傳來震動，讓我有點動搖。

　　理智告訴我，偷看女神手機是會遭天譴的。但……

　　又不是偷看她洗澡，只是看一下訊息，確認裡頭沒有任何低俗的內容，讓我更放心而已。倘若做錯一點事就能讓我獲得心安，那我情願被千刀萬剮。

　　可是打開沒有密碼鎖的手機之後，我體會到的不是心安，而是亞當夏娃被蛇誘惑吃下蘋果的感受。

　　通訊軟體裡頭有一些聯絡人，對方暱稱前面都加上了「乾爹」字眼，聊天內容全是充滿曖昧的煽情字眼。那個金髮男的暱稱是烏龍，兩人的對話裡甚至有Yumi表示缺錢，主動要求用身體換點零用錢的內容……

　　更殘忍的是，在她與一些小模朋友的群組裡，竟然大肆批評喜歡她們的某些粉絲，稱他們肥豬、死宅、變態等難聽的字眼。其中Yumi傳的「說媽媽跟我很像的噁肥宅，誰他媽要跟他媽媽像啊」那句似乎就是在說我，但內容卻與她回覆我的說法完全不同……

　看過訊息後，我的確有所獲得，但並不是通往天堂的解脫感，而是深不見底的地獄之鑰。

　　我靠近浴室，在門邊想進行垂死的掙扎。我悲痛地開口問她是不是真的有在接援交，而她語氣不耐地給了讓我無法再自欺的答案。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的美麗天使會變成醜陋的巫婆？

　　我懂了。浴室裡的那個女人才不是我媽媽的轉世、她不是女神Yumi、不是我崇拜追隨的那個神聖存在。她只是汙穢的妖物，是惡魔的使徒，Yumi的軀體已經被他們控制了。我必須為了女神毀了裡頭的那個魔女，絕不能放任她敗壞Yumi的聖潔。

　　我輕轉門把，發現門沒鎖。

　　想起男人婆室友常常掛在嘴邊的話，老天所有安排都有用意。我想，我已清楚明白此刻神給我的旨意了。而我，樂意遵行。

　　這一切，都是為了Yumi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