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沙連山神—-（新詩）

本圖轉載自天下雜誌

記日月潭邵族起落

啼聲腳步聲雜沓，驚醒打盹中的山神。

山神睜開眼睛，好奇俯瞰。

只見一群胸有八角花紋圖案的獵人，在山林之間奔逐放箭(註1)。

一隻高大慌恐的白色山鹿縱啼前方，自南方山區，狂奔而來。

被驚醒的山神不悅，豎指朝白鹿指點。白鹿瞬間，化成一棵茄苳(註2)。

獵人眼看，白鹿化作茄苳樹，驚駭不已，爭相跪地膜拜。

山神一見騷動止息，於是，閉起眼來繼續午寐。

獵人跪地膜拜完畢，起身束裝，卻看見眼前的，白山與湖。

他們望著眼前的美麗淨土，不禁歡欣雀躍，狂嘯讚嘆。

獵人們離開。獵人們回來，帶回更多的人來。

他們散佈在白山與湖之間，伐竹斬草，築屋而居。

他們捕魚，他們狩獵。

他們圍繞茄苳樹，祭拜歌舞，感謝祖靈，指引他們豐盈樂土。

山神撫鬚一笑，賜予這群自稱邵的人們，魚肉恩澤。

邵人捕魚，邵人狩獵。

邵人修屋，婦人織布。

他們終日忙碌，年年豐衣足食。

他們不忘圍繞茄冬，祭拜歌舞，感謝山神祖靈賜福。

腦後留辮的人，在湖畔進出，山神眉頭緊蹙。

辮子與邵人搭肩歡笑，盡情把酒歌舞。

辮子出示刀鍋鹽布，對獵人巧言易物。得手拖走滿車山產，竊喜獰笑。

戴上官帽的辮子，卻不與獵人易物，他們空手而來，滿載而歸。

邵人終於衣食不濟，反抗屈辱，驚動假寐中的山神，放眼四望。

戴官帽的辮子，流竄在白山與湖之間，放槍追趕。

水社男女不敵殺戮，相繼躺臥白山與湖，哀鳴嗚呼。

湖邊遷來更多辮子，環湖築屋耕田。

山神搖頭晃腦，頻頻興嘆。

腦後留辮的人，陸續在湖畔消失，山神遠遠看著，鬆了口氣。

戴大盤帽，穿新式服裝的人，接著辮子之後出現。

他們穿戴新穎身材矮小，說話粗聲粗氣。

他們不時吆喝叫罵，再次引起山神注意。

隨後北方深山裡，傳來隆隆砲聲。

山神極目而望，只見遠處的北方山間，烽煙四起(註3)

湖邊街道新建整齊，湖水入口大興土木，從遠方引入大水，湖面漲大。

湖水上升淹沒農地，湖中小島瞬間縮小。

山神千年守護白山與湖，千年來初見桑田滄海，不禁看得驚訝不已。

湖邊房屋越建越多，邵人獵地越來越少。

山神祖靈乏人祭拜。山神為此不悅，又豎指朝茄苳樹指點。

挺立百年的茄苳，於是又化回白鹿，飛奔跳躍，隱沒在山林之間。

湖邊人們換穿新式服裝，戴大盤帽。婦人穿上及地長袍，袍底窄小。

空中鐵鳥紛飛而來，環視白山與湖四面，從此烽煙更烈(註4)

鐵鳥去了又來，嗡嗡聲嗚嗚聲爆炸聲，吵雜喧鬧，山神日夜難眠。

終於，白山與湖，又恢復平靜。

湖邊公路車隊如龍，湖畔四周戒備森嚴(註5)

厭膩喧囂的山神，又從山林間探頭，好奇俯瞰。

只見湖邊眾人，圍繞著披斗篷的光頭，和挽著光頭的手，穿著旗袍的婦人。

湖畔開始修建房舍，山邊同時築起佛塔。

光頭婦人時而出現，經常在湖中，泛舟遊蕩。

泛舟遊客從此越來越多，邵人後裔漸漸越去越少。

不久，光頭與婦人，不再出現。

湖邊房舍建成高樓飯店，環湖水岸接續冒出旅店，一間接著一間。(註6)

湖畔遊人如織，湖上遊舟隆隆噴煙，航行湖中破水來回，穿梭不絕。

鐵塔鋼纜攀山越嶺，侵門踏戶越過山神地盤。

鋼纜下，吊掛一個接一個車廂，載運遊人旅客自半空中，鳥瞰山林。

湖內路續出現，山神不識的魚群，新魚橫行獵食，世居湖中的魚群。

天上不知何故，久不落雨。

湖面逐漸乾涸縮小，縮到九隻青蛙難以生存，躍出湖面。

山神望著湖邊，滄海又變回桑田。

祂仰望日月興替，但覺腦中迷糊紛亂。

漸漸地，不知今夕是何夕?

 備註:

註1: 邵族傳統服飾，男性肚兜前方圖案，以八角花紋為主。

註2: 相傳邵族的祖先，是因追逐白鹿，翻越阿里山一帶而來

註3: 曾經發生知名抗日事件的霧社，位於日月潭北北東方

註4: 日據後期，美軍轟炸機從菲律賓蘇比克基地出發，轟炸台灣。

註5: 蔣介石撤守台灣，在日月潭興建行館。

註6: 現涵碧樓飯店，原為蔣公行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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