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典禮在蘭潭嘉禾館,我領操行首獎,鬧哄哄,行禮如儀,有些同學甚至沒到,五年就這麼得散了,鬼屋四傑只有我到,其他人都已打包好離開,準備迎接下一個人生。
回到鬼屋,蟬兒嘎嘎的叫,阿勃勒滿樹黃,鳳凰樹發火似的,夜,靜得令人窒息,從文化路買了包龍眼,邊剝邊讀詩,巧的是翻到李清照「聲聲慢」。
聲聲慢
尋尋覓覓 冷冷清清 淒淒慘慘戚戚
乍暖還寒時候 最難將息
三杯兩盞殘淡酒 怎敵他 晚來風急
雁過也 正傷心 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 憔悴損 如今有誰堪摘
守著窗兒 獨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細雨 到黃昏點點滴滴
這次第 怎一個 愁字了得
「愁」字被墨汁弄得糊成一團。
夜來,風也瀟瀟,雨也瀟瀟,滿地蟲兒鑽的落果。
吃龍眼吃到上火,夜裡輾轉。
我從山林來 越過綠野
跨過溝溪向前行
野狼~野狼~野狼~
豪邁奔放 不怕路艱險
任我遨遊 史帝田鐵
三-陽~野狼125
-三陽機車野狼125/李泰祥
我邊催油邊大聲唱著機車廣告歌,清晨,寧靜街道伴機車轟隆聲往罐頭工廠前行,只有被輪胎壓過的水珠,飛散在柏油路面,抗議擾人的狼嚎。
這是我第三年在盛暑的季節到相同的罐頭工廠打工,七點,廠房的屋簷有折射的日光投在敞開的貨櫃,地上是安靜的水漬,連結鍋爐的管路散發白煙,如常中透著不同,這工廠,啟動的時間已經一年年往後延,收拾的時間也漸提前,說明的是訂單在減少,工人也在減少,我倚在殺菌釜旁,瞪大眼瞧每個走過的女工,沒有,是的,我在找蕙玲,試著看看有沒有三年的默契,這年,妳沒來,等我繞過各部門後終於證明這件事,晚上,我撥了許久未打的電話,蕙玲開心的告訴我,在一家汽修廠上班,是啊...她是讀會統的,本來就該在辦公室,吹冷氣;約週末晚,一起去看3D驚悚電影,進場時,每個人配一副俗的3D眼鏡,片名是看過就會忘的那種,男女主角、配角是美國青春無敵的高中生,弄到一輛大車開往有湖有大樹環繞的幽靜度假屋,正準備趁著美景享受青春甚至更進一步認識彼此,異性相吸的召喚下逐漸觸發費洛蒙,在各處探索彼此,不料寧靜的浪漫下卻隱藏殺機,戴著面具的殺人魔躲在暗處,用各種方式殘忍的屠殺這些青年,劇情既無新意也不懸疑,賣的是電影技術,不僅湖水如身臨般沁涼,樹動風動便在眼前,而各種衝著觀影者而來的殺戮恰似親身體驗,有拿刀砍的、電鋸的、鐵耙釘、削尖的竹子...,一一往面前刺啊~砍啊~飛濺的血漬不斷襲來,我啊~不自覺的左撥右格,旁邊的蕙玲,冷靜,像個武林高手,像面壁的達摩,看這種片,男生想要的福利,我是片葉不沾身。
不過,該有的福利還是會來。
蕙玲表示要和我回鬼屋。
「那年你生日,這裡好熱鬧,多快樂啊~才多久,真是好美的回憶。」
「想不到我們已經認識兩年了。」我的房間是鬼屋裡面最小的一間,蕙玲只能坐在床板上。
「你...怎麼不說是『交往』兩年?」
「我...」結巴是近來的經常。
「你在乎我、喜歡我嗎?」
窗外四腳獸在嘎嘎的笑,從來都是陰涼的鬼屋此刻悶的我鬢角滲出汗滴。
蕙玲的瞳孔在我鏡片前面放大,吐出的薰香有股淡淡的酒氣,昏黃檯燈投射桌角竹葉青酒瓶內似少了些高度,在亮麗髮梢上一片蜃樓。
「妳喝酒!」是我剛去聽雨軒解手發生的事嗎?
「一點點。」她的唇貼上來,我竟然被薰的飄飄然。
冰涼的唇像水晶般剔透,似蛇般的舌舔滌在上唇、人中間游移,她喉間的悶哼往我腦門衝撞,所剩不多的理智從天靈蓋蒸發,將她的靈舌捲起來在牙間遨遊,像一道屏障的黑框眼鏡巨大如愚公面前那座山,卻只需蕙玲靈巧雙手便能輕易移走。
細膩的襯衫鈕扣困擾顫抖的雙手,還有複雜的背後整排勾環,昏黃燈下是片白皙的溫暖,如嬰兒般嬌柔的吮允,培育出璀璨的紅豔草莓;情慾如mm巧克力在唇齒間融化,像一團上昇熱氣模糊鏡片,寂靜的鬼屋忽而一聲隔壁父女日常問候馬會不會嗶加強版轟天雷,震得木窗嘎嘎作響,驚醒跌落理智迷惘的我倆。
「喔不!對不起,我...冒犯了...」
蕙玲起身整理散亂的襯衫下擺。
「我...不能太晚回去,送我...可以嗎?」
我熟悉的抄田間小路,夏的涼風吹過,後座的蕙玲貼在我背上,像蚯蚓般急著鑽入肥沃的土壤。
我們在廟旁拱門道別,有些不捨,蕙玲右手環著我的腰。
「我終於知道你的心。」
「嗯?」
「別後,別忘我。」
說罷,奔跑進門,頭髮飄逸在夜空左右搖曳,心很惆悵,恰似殘存你的溫柔,剛剛手心的微溫卻刺得全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