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東西總是遲滯,後又消散。
《本是同根生》是本雙開並行翻頁的攝影書,是邦的首個出版品,更是邦凝視自身的開始。
書中有不少拼貼重組的趣味概念,隨著並行翻動,會依序出現「他們」、「他」、「我」、「我們」等語境,既能片面地視作阿邦或阿賢的小傳,又能透視出創作者意欲進行驗證的想法。
在這張試紙上,邦勾勒出自身與哥哥間那絲幽微得不可見卻又不能割捨和漠視的一塊。
生命的開端是家人,爾後才是自身,於是邦用了家庭的合照作為故事的序曲畫面。如同擅開了某家族的禁地之門,翻動書本的瞬間有種「啊,原來這就是他們」的詭異感受。
印象中,阿邦不是個吝嗇分享父母的人,不論是編劇課的作業,抑或是寫來練筆的劇本,我都曾看過他的爸爸、媽媽和阿嬤,唯獨少了哥哥。兄長這一角色還是在他從越南回來後一次小聚他才略略提及。
他跟我描述的哥哥,宛如活在不透光的房子中,是個「奇怪」的人,他喜歡一再重複看喜歡的電影,數次數十次地看,孜孜不倦,彷彿那是精神養份;他的喜歡和討厭壁壘分明,一如他簡潔的陋室只存在零和一。即便沒有陽光和水份,哥哥還是有辦法適應。
阿賢的奇怪,也是某個階段別人看邦的奇怪。
邦是個會將筆記寫在鞋子的人。他沒有正式地報讀任何課程,卻還是會跟隨大家完成繁複的作業,而每個作業他都是那樣認真,對待同儕所厭惡的人事物他都投以最滿的熱誠。跟邦做過的作業很多,細細數來幾乎整個大學的創作都有他的出沒,我們一起坐在基隆八斗子的海邊,又一起走進三重老舊的建築,在景美的租屋處聊些平價卻特別的選物,在奇怪的巷尾遇見搭訕女演員的混混......就像那些沖曬過程出了差錯的底片,火燒開的兩片風景,只剩一半的記憶顯得尤為動人,將相處的崎嶇都夷平。
他的許多言行在當時的環境就像跳出格子的扭曲文字,他的執著、實驗、好奇都是一種另類的風景,在別人將信將疑的目光下,他還是會試一試超出執行範圍的想像。他跟我說這就是一種自私,可怎樣的作品才算得上必須被拍攝的?
大三的時候我們因為一起拍《一個街道的憂愁與哀傷》而熟絡起來,某次在捷運上閒聊,他說了許多自己與角色間的關聯,又說了些關於家人的內容,成熟的心思讓我一時好奇起他的年齡。豈料他竟突然難以啟齒,年齡的祕密竟勝過無限私密的心底話。
早熟的生命經歷與凡身肉體錯開,介乎熟與生之間,有道邦也茫然的不適感。
也許是生命的某種匱乏讓他有了更多擁有的空間,他紀錄下他的鞋子、書本、錄像帶和肉體,珍而重之地放入相機的景框中,一如當年他從租屋處翻出的素描畫、二手衣物......小量又平凡的物件,卻滿溢著他對生活的熱情。
生命是如此相似又迥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