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習人類圖的歷程中,有個覺察,是我認為最有價值的。可以用「神化」與「矮化」這兩個極端,來一言以蔽之。
去年,剛上完六階課程,朋友引薦了一位朋友給我,只說對方現在很困惑,想要用人類圖來幫忙看看,能不能解惑。
幾天後,我和對方接上線,才發現他是個大人物,在專業領域享有盛名,不僅看起來很踏實篤定,豐厚的學養智識,也讓他被視之為產業的先驅。
當下,我的每一根神經都彷如遭受重擊,連帶心裡跟著一長串結結巴巴的OS:這。這。這。這。種。神。人。到。到。到。底。為。什。麼。需。要。我。
神人很紳士,也很開放與誠實,同我訴說了許多、聽起來一點也不神的煩惱,我心裡滿懷感激,但更多的感受是惶恐。搶在對方準備掏錢出來、跟我預約時間之前,我大喝一聲,「等一下!」,把神人嚇了一跳。
「那個,我還不算完全出師,您的圖交給我,恐怕不大適合。不然這樣,我幫您轉介已經具備資格的分析師,對您比較有保障。」我很快地拿出手機,準備媒合幾個我覺得很棒的分析師朋友。
神人饒富興味地看著我,「但是,我並不是想要受到保障,才來尋求服務。我的朋友說,妳很擅長傾聽,時常會提出與眾不同的觀點。這才是我需要的。」
傾聽沒問題啊,至於,觀點?神人的領域,我一竅不通,而神人的資歷,比我高深好幾重,我最好能提出甚麼石破天驚的觀點啦!?
我請神人給我一點時間考慮,神人爽快地答應了。他唯一的堅持是,絕對要付費。不准因為他是知名人物、朋友的朋友而打折,就照應該的標準來收費。
那此後的每一天,我都在天人交戰。想好合理縝密、令他無從推拒的理由,一字一句打完,準備傳送出去,卻總在最後一秒後悔,又一字一句刪除。
把神人的圖,打開又闔上、闔上又打開。腦子裡剛浮現可以切入的脈絡,就被莫名的焦慮硬生生地打斷。回想起神人悠然自得、侃侃而談的樣子,便覺得氣短,天啊,我真的可以嗎?會不會只讓他留下半瓶水的負面印象。
後來,我之所以鼓起勇氣一搏,是因為一個夢。
我夢見,自己和一個高手在下棋。天知道我根本就不會下棋,但在夢裡,我穩穩地拿著棋子,一來一往地與之對奕著。局面於我,不是完全有利,然而,我並不著急,對方也不凌厲進逼。我感受到,這不是比高下,是一種交相會。
棋局還沒有分出勝負來,我就醒了。有個念頭,突然變得無比清晰,倘若人類圖學習了這麼久,我的視角,仍然只能神化某些功成名就的角色,將他們視為高高在上、不可直視與親近的人物,這無疑只坐實了我對於自身定位的矮化。
以及,被我神化的還有,在進行人類圖解讀交流時,對於功能性與目的性的主觀認知。我好像很常落入這樣的迴圈,當對方出自人生疑惑而找上門,我便覺得有義務要提供具體且完整的正解。
可是,這真的是對方所需要的嗎?儘管是充滿爆破場面的驚險人生,大家都沒有替身,必須要真身上陣,似乎有許多東西,比解答更重要,比如說鼓舞、比如說相信,比如說一點點將心比心。
我花了一點時間,把那份解讀完成,盡可能地運用我在六階之中學習到的技巧,再慢慢推敲出最簡單而日常的論述,我希望,人類圖不只是分析的工具,還能是促成生命交流的傳聲筒。
結果,那次的解讀,就如同夢中對奕的場景,處處洋溢著一期一會的交心。
我每開啟一扇人類圖的觀景窗,神人便站進窗子裡面,與我娓娓道來旁人很難窺探的景深。而神人抱持著與凡人無異的困窘之處,有些我的確很難置喙,但,我並不以此為窘,靜靜聽完之後,只管把直覺感應到的想法,拋擲出來,我沒有想要藉此證明自己很神,只是以此反映神人未曾思及的另外一面。
解讀終了,神人說,「謝謝妳,我覺得,自己很多地方,變乾淨了。」,我懂得他的意思,人生的塵埃,有時只需要把沙吐出來,就會落定,變得容易拂去。
我回應他,「不客氣,我也覺得,自己很多地方,變清晰了。」,經過那次解讀,我明白,生而為人,不需要去刻意神化與矮化誰,當手邊握有一點點可以覺察人性的工具和力量,永遠不要好為人師、好大喜功,而要對人性保持好奇、同理、以及敬畏。
我想,這就是人類圖發給我的邀請、同時留給我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