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邪念念跑進竹子林發生了甚麼事,大概就是在只有一條路的林子裡迷路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明明腳程也不算慢,卻足足跑了十五分鐘還找不到人,最後蹲在地上一臉無措。
小姑娘平常迷路還有警察路人可以問路,這邊別說人了,連個鬼影都沒見著,想要撥打手機求助,卻發現好死不死的進入了無服務的深山野林。
「爺爺,保佑我,如果我活著出去我就用功讀書!」邪念念緊閉著眼,每當危機感爬滿心頭的時候,她總是這麼祈禱的,前前後後也不下百次——爺爺天上有靈,卻總是不得安寧。
「妳是邪念念吧?」
聽見聲音,邪念念猛地睜開眼,映如眼簾的是一位帶著黑框眼鏡的男子,陽光透過樹梢縫隙一塊一塊的灑在他的身上,全身像鍍了一層金光。
那人掌心向上,修長的指骨朝她攤開,邪念念急急忙忙地將手緊握住。
「爺爺啊!」那聲音幾乎要哭出來。
「......?」
四目怪可不記得自己是來接孫女的——更何況他還沒娶妻,更別說生子。
「我住在這附近,路我熟,妳朋友和我說妳迷路了,所以拜託我來尋妳。」四目怪一邊說,一邊將握住祂的爪子從手上扒開。
這舉動太明顯,邪念念想到剛才的稱謂,臉一下就紅了。
丟臉,丟臉死了,對著一個陌生人喊爺爺,神經病啊!
所幸男人並沒有在這點上糾結,要不然她大概會英年早逝,死於丟臉。
「你是妖怪村的工作人員嗎?」單純走路實在太無聊,邪念念抓著小肩包跟在他的後面,忍不住開了話匣子。
和林一肖不一樣,男人有回應,語氣還很溫柔。
「恩,我在這邊工作,妖怪村附近有個民宿,我住在那裏。」
「是哦,那你知道網路上都怎麼說妖怪村的嗎?」
「恩,我知道,人們說妖怪村行蹤成謎,我也不知道為甚麼他們會這樣說。」
「那、那關於來過妖怪村的遊客,有一些回去之後身體不適,你會不會覺得,這事有蹊蹺?」
「大概是水土不服吧,很正常。」
「發生車禍呢?」
「純屬巧合吧。」
這流暢的一問一答,卻讓邪念念皺緊了眉頭。
原本以為可以調查到甚麼,卻只覺得網上那些留言此刻都成了謠言,明明可以用科學解釋,卻是因為人云亦云而讓一個觀光景點以靈異出名。
「怎麼了,妳看起來有點失望?」
四目怪從旻玉那裏得來的消息,是要將她平安的送下山去,並且不要驚嚇到對方,本來以為把那些傳言導正後對方會放心,誰曉得看上去卻是更難過了。
他哪裡弄錯了?
「不是啦,只是我對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很有興趣,我還以為是有妖怪作祟所以才跑來這裡的......啊!你說我朋友請你來的,那林一肖有怎麼樣嗎?就是那個黑頭髮不太愛笑的男生。」怕對方不認識,邪念念連忙補充道。
「他很好,沒事。」四目怪輕輕地笑了下。
「齁,還好。」邪念念鬆了口氣,眉頭卻仍是鎖緊。
爺爺曾經說過,邪氣聚集的地方怪事特別多,但從男人口中所描述的妖怪村,似乎沒有甚麼問題,那林一肖又是怎麼一回事?
還是,他有癲癇?
「哈啾。」
「感冒啦?」白藜擔憂的看了一眼林一肖,抬手摸向了他的額頭——不過是個小噴嚏,但她還是擔心壞了,歷經了剛才的情況,她現在是一點細微的風吹草動都承受不了。
「我沒事啦。」林一肖揉了揉鼻頭,推開了對方的手,伸展了一下臂膀,不知道為甚麼,他覺得整個人輕鬆了許多,像是睡了一個舒服的覺。
總覺得,他很久沒睡個好覺了。
夢裡他總是在做惡夢,雖然有林一宇給他買的精油起了點幫助,但老實說,效果不大。
他總是夢到一群人在身後追著他跑,要把他抓住,要把他殺害,逼迫他開口,逼迫他聽話。
那些人粗魯殘暴,入耳皆是謾罵,一張張嘴似血盆大口,兩個窟窿裡沒有眼珠子,像是一個個巨大的深淵。待他跑累了,乏了,腳步慢了,那些人便會一把抓住他,拔拉他的身子,將他的四肢拆斷下來,像食肉的野獸般,一口又一口,吃著他的身軀,滿口鮮血肉泥。
他們說:『你該死。』
「你真的不記得剛才發生甚麼事了?」
「不記得了。」林一肖搖搖頭,聳了聳肩,「發生甚麼事了嗎?為甚麼邪念念和我們分開了?」
「一些事,你不記得也就罷了,不是很重要。」白藜擺手道。
林一肖還想多問,卻是聽見遠處傳來一道清亮女聲,兩人一同轉過了頭,正是邪念念,急急忙忙地朝他們快步跑了過來,而她的身後則跟著一位陌生的男子。
白藜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正身,眉頭微蹙,擺出護衛者的姿態橫亙在他們之間。
「我答應妳們把朋友送下來了。」男子朝她點了下頭。
「謝謝你。」聽出了男子的話中有話,白藜唇角微勾,卻是不見笑意。
邪念念一心都在林一肖身上,也沒空注意到旁邊兩人劍拔弩張的氛圍,只是擔心的看著林一肖:「林一肖同學,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對上邪念念,林一肖又露出了一貫的撲克臉,還退後了半步與對方岔開距離。
和剛才一模一樣......邪念念也沒有不高興,反而鬆了一口氣——她猜林一肖如果不是癲癇那就是被邪靈附身,不過現在看來是沒有這回事。
所幸這只是她的猜想,要不然大概會被林一肖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