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個大男人,重男輕女,習慣輕視媽媽跟我,偏心弟弟。
他過去對家庭的貢獻不多,在我的印象中,大多習慣用金錢展示自己本事(但也沒賺很多),還有不斷證明自己的開車技術比女人好、油漆刷得比女人好、水電維修技術比女人能幹、組家具比女人還行。
然而,操持家務、家中財務管理、照顧及陪伴子女學習等歷程,幾乎都是由媽媽一肩扛起。
明明能力就很好的媽媽,卻沒什麼自信。在我小時候,她常說,男女有別,很多事我們女人是做不來的。
這觀念深深傷到我的自尊心,爸爸的貶低,媽媽的自卑,弟弟的幼稚,無意間養成我很強勢的性格,在成長過程中,總是處處想證明我不比男人差。
2022年尾,爸爸被發現外遇後,媽媽走過了無法置信、哀求復合、憤怒討價還價、捍衛財產、堅決離婚,四處尋找律師諮詢的混亂歷程,中間頻繁穿插彼此毆打、爭吵、哭吼等衝突。
那段風波當中,媽媽身邊較為傳統保守的三五好友,會叫她要原諒、放下,一家和樂最重要,她的娘家人也很沒用,懦弱膽怯,無法給她什麼保護。
許多華人傳統女性,長期受父權文化的桎梏,自我價值感低落,過度順從,失去自我,從來不明白什麼叫捍衛自身權益。
離婚,象徵媽媽奮力一搏要掙脫不幸的婚姻,保護自己,自立生活。
媽媽是一隻長期關在名為父權文化的鳥籠裡,受夠另一半的踐踏,決心要掙脫牢籠的小鳥,她拚命鍛鍊弱化已久的翅膀,使勁敲啄鳥籠。
其他在鳥籠裡早已習慣的小鳥,還會嘲笑她告訴她:「唉呀何必飛出去,外面的世界多冒險,待在籠裡多好。」
2023年5月,媽媽啄開鳥籠,順利離婚。
掙脫那一刻,我看見了媽媽的強大,一個女人最終死命守住房產,沒有讓第三者和男人奪走房產,果斷又迅速,結束三十年的婚姻。
儘管離婚是好事,但我看得出來,開始面對單身的生活,媽媽起初沒什麼安全感。
要改變三十年的生活習慣,畢竟不是容易的事。
就在某次假期,我特地提醒媽媽和弟弟空出時間,我要開車載家人出遊。
為什麼是開車呢?
因為過去三十年,都是由我爸爸開車。
我想利用「開車」這個長期由爸爸主導的任務,讓媽媽知道:一個家沒有丈夫不會怎樣。
爸爸離家後,駕駛首次換人坐,換女兒開車載家人出遊。
出遊當天,媽媽坐副駕,弟弟跟我家柴犬坐後座。
一上路,媽媽很緊張,坐得直挺挺,沿路替我看路標,頻頻喊:「小心小心,開慢一點。」
上高速公路後,她發現女兒的技術好像沒有想像中差,便拿起手機錄影,像雀躍的小女孩,對鏡頭開心大喊:「姊姊開車,載我跟弟弟還有狗狗出來玩!」
她把鏡頭轉向我,又轉向弟弟和柴犬,弟弟毫不在乎,繼續低頭滑手機,柴犬一臉問號。
「姊姊會開車了!她開車很穩,技術很好喔!」她對鏡頭比劃。
興奮地將影片傳給親朋好友看,滿心喜悅。
我一路開到海邊,帶他們到沙灘走走、吹吹海風、踏踏浪。
弟弟戴上墨鏡,一手撐傘,一手握星巴克咖啡,傲嬌又自戀:「少爺才不下去碰水。」
媽媽則牽狗狗去踏浪,狗狗怕水又想玩水的可愛模樣,逗樂媽媽。
三人一狗玩累了,在岸邊喝起飲料,很是愜意。
後來下起暴雨,後面的行程去不了,只好回家。
那次的出遊簡單又平凡,還遇到暴雨,但媽媽很開心。
我用行動告訴媽媽:一個家沒有男人開車真的不會死,女人,本來就是獨立的個體。
手握方向盤載家人時,我想起爸爸,內心對他的情感,糾結又複雜。
是憤怒,開車載家人出遊,不過就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爸爸也不過就是開個車,他到底有什麼好輕視我和媽媽的?
如果「駕駛」是爸爸在家中位置的意象,那麼此時,他又是如此輕而易舉就被女兒取代。
是惆悵,不過就是開個車,它卻是一個家三十年來,一個男人得以支配家庭的象徵。
是感謝,感謝爸爸在我成年後才外遇。他外遇時,我早已自立,不會像未成年的孩童一樣,活在依附關係的斷裂、選邊站的恐懼與焦慮之中,還能夠在外遇風暴的歷程中,覺察與關心媽媽的感受。
是祝福,祝福爸爸在離家之後的人生,能過上他自己喜歡的生活。
女兒手握方向盤,腳踩油門前行,載家人離開被父權浸染的過去。
鼓勵媽媽離婚後好好過生活,鼓勵弟弟為自己的生活負責。
鼓勵自己放下強勢,相信並非所有的異性都像爸爸,我早已不需要和異性權力鬥爭,可以對異性溫柔,善待異性,並相信自己值得被愛。
但我對能力很差的男人,還是很容易不耐煩,只會賺錢的、大男人的、不懂自我照顧的、不懂情緒覺察的、依賴性強的、幼稚的,通通給我去死,不要來煩我。
好吧,還是很強勢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