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的時候,汎瑞絲已經在保鑣陪同下回到休息室,吹著空調,隔絕外在的八月夏暑。
她掏出粉色的玻璃面板,開機之後,五彩繽紛的電子光芒在玻璃板上跳動,組合成圖文並茂的拉丁文與派瓦語寫成的紀錄。
提德敲了門進來,向汎瑞絲禮貌性的問候,休息室只是辦公室的附屬空間,提德也不過與她隔了一扇門。
「要喝點奶茶嗎?我們的拉茶很有名。」提德問,他在櫃子上拿了一盒茶葉在耳邊搖了搖,茶葉之間的沙沙聲可以聽得出是否受潮。
「好的,麻煩來一杯,謝謝你。」
汎瑞絲目光抬起來,衝著他的微笑像一把銳利的箭,射入心坎裡,在提德心中引起異樣的悸動。
提德把頭轉過去,開始熟練的沖泡茶葉。
美麗的陶瓷杯裡加入些許香料和乾燥的茶葉混在一起,熱水傾倒下來之時,香料和紅茶便化了開來,在熱水中旋轉。
辦公的空間隨即瀰漫出一股特殊的香草味。
「那你們要嗎?」提德問汎瑞絲身後的三位保鑣,但是他們完全不理睬他的問話。
提德自視無趣的繼續調理奶茶,當香醇的冰牛奶加入其中,冷熱衝擊之下,清澈的紅色茶水變成渾厚的米黃色,香料味增添了奶香。
提德又拿一個杯子,接著高舉泡好的奶茶往下傾倒。
高空中的奶茶不斷與空氣接觸,與其融合,激發出許多泡沫,提德快速的動作簡直像是在把奶茶來回拉扯。
然而在他快速的動作下,那朵衣服上的罌粟花卻像是靜止一樣。
「為什麼要這樣呢?」汎瑞絲好奇的詢問。
叮咚一聲,杯子放下,拉茶終於完成,提德拿了一杯給汎瑞絲。
陶瓷杯上也有罌粟花,汎瑞絲用纖細手指包裹茶杯,奶茶恰到好處的溫度傳到掌心,彷彿有個生命體正在掌心呼吸。
提德坐在旁邊,細細的喝了一口。
「這是菲斯公國以前的窮人的飲料。」他開口:「貧人多生活在鄉村,他們相信從高處掉落的水可以吸收山靈之間的靈氣,這可能只是純粹的對自然的尊重,只是沒想到最後會揚名於世。」提德莞爾。
這是汎瑞絲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笑容。
「只可惜現在不復以往了……」提德漫不經心的攪拌奶茶,他依然笑著,只是少了溫度。
汎瑞絲沒問下去,她看著掌心的杯子,杯壁倒映印著她陷入沉思的表情,還有身後變臉的保鑣。
他們的目光開始集中在提德身上。
「對了,汎瑞絲小姐剛剛插在土裡的東西是什麼?」提德換了話題,恢復一開始的冷漠。
「測試土壤的有效水分,既然大量植物都死了,我直接檢測土壤問題。」汎瑞絲整理桌上的報告說道:「時間差不多了,我還要再去田裡一趟。」
提德目光與她相對,沒有立刻回應什麼。
他緩慢放下手裡的杯子,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好的。」
『有效水分正常,但是酸鹼嚴重失衡,土壤化驗有多種汙染物質。』
汎瑞絲看著檢測報告,心裡萌生一股不好的預感。
她一個轉身再度回到腐壞的水田裡,踏著優雅的步伐,站於田中央,戴上有內建的強力彈簧厚手套,並在腰際七彩玻璃環選取特定色澤,分別套在十根手指上,然後目視一個滿意的距離。
汎瑞絲嘴角勾勒出開場白的微笑,沿著整排的土壤水分儀走去,每個機器相約大概二十公尺,附近有著剛剛挖掘的小土洞。
汎瑞絲特殊的鞋子,讓她踩在泥地上也無所遁形,當她跑起來,快速的奔馳在遼闊的敗土中,身影化作陽光下閃動的殘影。
咻咻咻──
咻咻咻──
特殊的手套像是上檔的槍枝,快速的射出玻璃環。
指頭上的玻璃環快速彈射出去,反光讓玻璃環飛過的軌跡像是流星,迅速的栽入土中幻滅。
最遠射程可以到達一公里,最近就在三公尺處,奔跑中搭配恰到好處的力道,剛好使玻璃環只鑲入一半。
每個土中的玻璃環從中央斷裂,叮叮噹噹響出清脆的聲音,裡面的液體同時滲出,與泥土混合。
她像是一個腐敗裡歌舞的人。
汎瑞絲手臂揮舞、身子轉圈、跳躍,動作優雅的像是芭蕾,她不停的拋出光弧,隨之此起彼落的玻璃碎裂聲,輕巧玲瓏,彷彿奏樂。
在最後一個的玻璃環栽入土中,汎瑞絲一個完美的旋身,收起所有動作做結束。
田埂上的提德拍幾下手,用平淡的表情說著讚美:「真俐落又快速,這是什麼藥劑?」
「裡面放了特殊的細菌。」汎瑞絲瞇眼而笑:「新貨。」
「測試什麼的?」
汎瑞絲瞇起了紅眼睛,笑眼對人,她微笑的嘴角帶點調皮,指頭壓唇,讓人目不轉睛。
「那是──」
唧唧 ──唧唧 ──
唧唧 ──唧唧 ──
早晨傳來蟬聲,蟬聲狂響,在夏季的末尾盡情的釋放繁衍的呼喚。
蟬鳴像是打結的毛線,看不出源頭,然而注入了德維克耳裡的巨響,卻在他腦中被扯開、分解、重組,變成分開的多重音色,進而接連了無數個蟬種鳴叫的比對。
「四個……不,五個……」德維克可以區別二百四十三種蟬的鳴叫,只需要花十秒鐘思考。
但是這次聲音中卻藏著一個隱晦的、奇妙的蟬鳴。
蟬聲很奇怪。
「怎麼了飛倫斯先生?」隨行保鑣問道。
坐在飯店台階上的德維克仰頭,看著遮住他天空的大漢。
「也沒有,就覺得蟬聲很奇怪。」
「蟬聲?」
「對,共四種蟬聲,但是其中有一個蟬聲很奇怪。」德維克穿上協助跳躍的機器,確定把東西固定在雙腿上之後,跳起身子,隨意踏了幾步確定穩固度。
這個跳躍的機器是一個叫威爾的植療師武器設計師發明的,東西很好用,雖然很多人都覺得他取名非常詭異。
能夠跳躍的機器被他命名為『瞬步』,說是從以前什麼動漫裡的招式借用來的。
瞬步上面用強而有力的彈簧、鞋底上有瞬間噴射器等,可以讓人用簡單的跳用動作產生強大的動力,在二十秒之內飛躍五十公尺高、二百公尺的距離。
德維克穿好瞬步之後,隨從替他拿來的捕蟲網,他也隨意的揮動幾下確定狀況。
這特殊的捕蟲網具有彈性即佳的網子,可以把整個樹木都網住,影調整電量,讓上面的昆蟲受到傷害或昏厥。
威爾得意之作,取名為威爾棒。
德維克身上的所有裝置大概價值超過五千萬望錢,可以是普通上班族的五十年的薪水。
確定瞬步牢固的在腳上,也檢查了威爾棒的狀況,德維克對身在身後準備上車的保鑣說道:「那我走了,你們要跟上喔。」
德維克朗爽的笑了一下,一個轉身面向天空,走過啟動的汽車群,接著腳步越來越快,接著一個助跑,他奮力向的上一蹬,腳上的機器受到重力衝擊,強大的動力隨著踏蹬爆發出來,一路帶他到五十公尺高的天空。
向天空跳躍的德維克,張開雙手迎向燦爛的陽光,強風吹動他的燦爛金髮,他明亮的眼睛倒映著天空色彩,他像是長出了翅膀,天空才是他的歸屬。
地上的保鑣發動汽車,加速油門,追著一個向北方飛躍的身影
德維克每個跳躍,瞬步帶領他行動,讓他擁有巨人般步伐。
「哇呼──」他在風吹中大喊大笑,像是玩瘋的孩子。
大概一個小時的路程,躍過許多居民屋頂和馬路,引來許多奇異的眼光之後,終於在不遠處看到了一片水稻田。
落下之後臉不紅氣不喘的德維克向迎接他的眾人抬手揮了揮。
德維克當過空軍,加上本身定期重訓,雖然身材不是壯碩,但是肌肉強度和心肺耐力很高。
「歡迎光臨這是我負責的農場,我這場地的主持人麥諾爾。」蓄著短髮女生和德維克握手。
她披著半透明的紗,底下是白色為底的衣服與和貼符身段的長褲,左肩膀到胸前印著一朵罌粟花的圖案。
麥諾爾外觀是黑髮,皮膚是菲斯公國常見的卡布奇諾色,額頭上有著紅點,她有雙明亮的黑色眼睛。
「妳好。」德維克和她簡單問候。
麥諾爾瞄了一眼跟上前的保鑣,微微笑:「來吧,不要浪費時間,我帶你去水稻田。」她比了請的手勢,轉身前帶著風般的微笑。
麥諾爾與德維克並肩談話,保鑣圍著他們,不免有點壓迫感,但是麥諾爾卻沒有想像中這麼尷尬。
她暢快的談論這地方的設備還有天氣狀況等等。
「其實我很訝異,在一個月前並沒有這麼糟糕,事實上,只是局部,直到一禮拜前大規模的死亡。」麥諾爾停下腳步。
德維克隨著她的視線一同望向前方的大地,露出他的吃驚。
水稻田已經沒有任何活的植物,暴露在太陽之下的土地嚴重龜裂,僅存在一片黃土之上只有乾黑的殘株,這個土地充斥著絕望。
「種什麼都會死,乾脆不要種植,我算是提前荒廢的單位。」麥諾爾光彩從她眼裡消失,她神情像是迷失在遠方。
德維克想起以前課本上有一張2012年的攝影針對黑蒂絲生態浩劫拍攝的照片,畫面中可以看到低畫素的焦黑屍體和作物躺在一起。
下面的標題寫著:我們終究只是生物。
德維克查看四周,注意到土地上連雜草都沒長。
這很奇怪,耐旱雜草很多才是,卻連可能積水的田埂角落都沒有東西。
「嗯……」他目光向四周搜索,如果沒有病蟲害的作物,他只能分析土壤,但是光這樣不足以讓他罷休。
植療師不只看生病的植物,還要看生病的環境。
水稻田旁邊有個印度榕。
他手握緊捕蟲網說道:「我立刻去植療。」
德維克拿著威爾棒對準印度榕助跑,接近的時候一蹬地,瞬步啟動,整個人躍起,輕盈宛如起飛,金髮吹到後腦勺,露出認真而專注的表情。
扭轉手裡的威爾棒,金屬竿子立刻抽長,往印度榕揮過去,力道之大,揮動的金屬竿子有些彎曲。
末端的網子隨風撐起,接連著網子的圓環接合處分開,並由紫色的光波相連結,深具彈性的網子撐大異常,擴展的範圍剛好大到足以容納一整個棵樹。
落下時,揮舞的網子,強風灌入撐起。
剎那間,德維克彷彿是一位捕風的人。
捕蟲網完全套住枯萎的樹,德維克降落,把整個印度榕從頭到尾籠罩。
腳上的機器啟動,反地心引力功能抵消向下的衝擊,安然的從高處落到地上。
德維克身邊隨之傳來鼓掌和佩服讚嘆。
「很少見到有人這麼熟練的使用『威爾棒』。」麥諾爾掛上那張如風般的輕笑:「不過植療師先生為什麼要網住我們場裡的樹木呢?」
「既然水稻這麼嚴重,那麼在附近的樹木理應當會受到影響,或許可以得到些什麼資訊。」德維克的手摸到握把末端,有個指針的東西,德維克轉到一個數字之後,按下去。
網子內部發出刺眼的電光。
嘶嘶嘶──
靜電的聲音,並於幾秒鐘後消失。
印度榕沒有焦傷,但是網子裡有了附著的蟲體。
德維克舉起巨大化的捕蟲網,附著的蟲子緊貼內網,網子離開印度榕之後,他手一轉動,網子上紫色的光波漸漸靠近,恢復成原來的接合金屬環,竿子也縮短,很快的回復成原來模樣。
德維克探頭看網子裡面的蟲子,像是捕蟲的孩子。
「咦?」他露出奇怪表情。
唧唧──唧唧──
唧唧──唧唧──
四周蟬鳴聲突然嘹喨起來,大得像是轉開的擴音器,撞擊著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