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斷三、<菲斯公國>.3

達斯轉頭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任何人經過，倒是看到穿著洋裝小女孩牽著一隻拉不拉多。

「不要找了！」女孩嘟著小嘴，一隻手拉著在草叢中挖掘的大狗，另一隻手則抱著一盆洋甘菊。

「走啦！這裡找不到！他一定在其他地方！」

狗兒甩動身體，用力向前衝，女孩摔了一跤，手裡的花盆掉到地上，她臉朝下身體呈現大字型的趴伏在地面，洋裝的裙襬跟著向前撲，蓋住她短短的雙馬尾，露出澎鬆的燈籠褲，模樣十分狼狽。

女孩對著黃土嗚咽起來，達斯看了女孩的蠢樣，想轉身離開，這時候女孩更用力的大吼大哭。

「哇啊啊！！我好可憐啊！居然沒人發現處處可憐的我，可憐的跌倒了！我不過只是想找一位植療師而已！」

縱然身為一個植療師，但是不代表就可以隨傳隨到，然而打算不想理她的達斯，突然想到這是他今天晚上第三個哭泣的女生。

某種彷彿便秘多時，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排出來的感覺，勉為其難的良心終於讓達斯回過頭來，瞧瞧這位聒噪又自以為是女孩。

連問候都省下，達斯一手把女孩提起來。站好的女孩揉揉鼻子，闖禍的大狗跑過來撒嬌的舔了她一臉口水，彷彿錯不在牠。

女孩依然淚流不止，推走拉不拉多的示好，蹲下身，面對著地上倒翻的花盆，又是一陣鬼哭狼嚎。

「嗚嗚嗚……我的洋甘菊！」

達斯為她撿起花盆，隨即看到發現洋甘菊上面爬滿了蚜蟲。

發現達斯盯著自己的花盆，女孩匆匆得搶了回去，她圓亮有神的大眼瞇起來，防禦性地用眼神威嚇達斯，像是他會把盆栽給吃了。

「不准碰它！這是要給植療師先生治療的！」女孩怒瞪他：「大叔不懂！」

大叔？

達斯挑眉，想起來女孩在找人，但是在草叢找植療師？妳以為植療師是某種昆蟲是不是？

「好，我不懂。」達斯後悔自己多事，離開前小女孩又開口了。

「這個邪惡的絕症只有『達斯先生』救得了它。」她認真的說著，不知道在驕傲什麼。

「……」達斯先生？

在女孩面前的『達斯先生』板著臉，問道：「妳看過他嗎？」

小女孩望著達斯，挺起扁平的胸膛，如宣示般理所當然，道：「沒、有！」

為什麼可以這麼認真的說這種蠢話？

達斯開始不爽全世界每一個素質低落的小孩。

女孩又說話了：

「『達斯先生』可是很厲害的植療師！」她眼中閃爍精光，像是頌歌一樣讚揚著。

「這裡的植療師不行？園藝的也可以啊？」而且這是蚜蟲，世界上最宅的工程師都應該要看過才對。

達斯這樣想

「你懂什麼啦！最近植療師超級危險的！要很低調才行！」女孩驚呼到一半，似乎想到什麼，緊急刻意壓低聲音。

「很危險？」達斯挑眉。

「總而言之這是一定絕症沒錯！只有偉大的『達斯先生』才能拯救我可憐的波斯菊！」女孩認真的說道。

「妳再多跟我說這個國家的植療師發生了什麼事，我就幫妳治療。」達斯蹲下身子，試圖露出親切的表情，但不論橫著直著、左得右得，甚至上下看起來像是在騙小孩。

她嘟著嘴，立刻把花盆拿遠，大喊：「不要！你算什麼啊？大叔根本不會看！」

達斯看著面前一直說要找他的女孩，然後被她鄙視了第二次。

「是哥哥，妳這小鬼……而且我認識達斯喔。」達斯循序利誘。

小女孩狐疑的望著達斯，仰著的小臉蛋皺起眉頭。

達斯說：「跟哥哥說這裡相關的事情，我就幫妳洋甘菊治療。」他向女孩討盆栽，女孩依然不給他。

「杰哥！不要！」

「……妳在說什麼鬼東西……」

小女孩把洋甘菊緊緊抱在懷裡，一付就是不相信達斯的樣子。達斯無法從他的專業知識背景中找到適合解決方法。

「我也是植療師。」達斯說。

「大叔是植療師？」女孩露出鄙夷的眼神：「那你看過『達斯先生』嗎？」

「是哥哥！我當然有看過！還跟他很熟呢。」

「真的嗎？他長得怎樣？」

「超帥、超年輕、一表人才。」

「哦──」女孩開心亂叫：「就是跟大叔相反的存在嘛！『達斯先生』果然最厲害了！」

「小鬼，妳是要惹我生氣不成？」

「沒啊，實話實說而已。」女孩依舊笑著。

「夠了吧，把盆栽給我，」達斯趁機搶走了盆栽：「這是蚜蟲害的，看到那些綠蟲嗎？」他指著花莖上密密麻麻的蟲子。

「是綠色小精靈！你連這都不懂，真的會看嗎？」女孩毫不賞臉。

達斯蹲下來和氣的微笑問道：「可愛的小王八蛋，這誰跟妳說的啊？」

「我猜的呢！」女孩很得意。

「妳真是漂亮的欠扁小孩呢！」達斯說著溫和的語氣，橘紅的眼神裡沒有絲毫笑意。

「真是受不了你，也是啦，我真的很好看！」女孩愉快地說。

達斯大手粗魯的揉捏著女孩的頭髮：「是的，好看的混蛋小鬼，妳幫哥哥拿肥皂水好嗎？」

「哇！好痛！這笨大叔！」女孩跳開他的魔爪，咚咚的在附近的地上撿了骯髒的肥皂和一個滲水的杯子。

達斯先用水簡單沖掉洋甘菊上過多的蚜蟲，接著把肥皂丟進水中攪拌，然後把製作好的肥皂水塗抹在還殘存植株上的蚜蟲。

「大叔你在幹嘛？」

「我在幫小綠屁洗澡，看它們多開心啊！」

「是綠色精靈！」

「喔喔，綠色小屁精是吧？」達斯胡亂應答時，就塗抹的差不多了，手隨便指個方向，「啊他們親戚來了！」

趁女孩轉頭的時候，他把所有蚜蟲沖掉。

「哪有？唉？小精靈不見了耶！」女孩睜大眼不可置信。

「那是因為牠們洗完澡很快樂，所以都快快樂樂地飛走了。」

肥皂水會堵住小型昆蟲的呼吸器官，造成痛苦的窒息死亡。

達斯繼續胡亂編著：「以後花朵還有小精靈的話，嗯……不管是什麼顏色的，都記得用肥皂水給牠們洗澎澎，牠們開心就會保佑盆栽健健康康了！」

「耶！謝謝大叔！」女孩抱著花盆團團轉。

聽到大叔二字，達斯臉又鐵青一陣，不過還是扯出了那沒笑意的笑容。

「好，快跟我說看看這裡的植療師怎麼了？」

「其實也沒什麼啦！」小女孩在達斯出手揍人的前一秒才接下話來。

「因為很多消息都被政府封起來啦！」她如是說道。

「政府？」

「因為最近海岸線要開發啊！然後政府和植療師、環評雙方處的不好，菲斯公國可是非常的保守呢！對於抵抗什麼的，都很封閉啊！」

海岸線在東方，達斯記得有個水稻農場在哪裡。

「唉，不是我說，雖然菲斯公國的人都很聰明，但是同時又很笨，想法很保守呢！」女孩像是學者般論述著，當達斯是平庸之人。

菲斯公國在國際上是著名的數學天才誕生之地，很多有的學術家、頂尖人士都有菲斯公國的血統，然而這種特殊的基因，卻有著相對強烈的迷信，像是他們信仰的牛隻便是刻苦耐勞的象徵。

達斯想起來房間陽台上的那隻對空凝望的牛型雕像。

「政府做了什麼？」達斯問。

「封鎖消息。只要是植療師，在未經政府允許前，不得出門。」女孩微笑看著達斯：「所以你一定不是植療師！怎麼可能有植療師三更半夜在外面啊？」

達斯聳肩：「植療師都有經過特殊訓練，以保衛自己。」

「但是你看起來比較像是暴露狂。」女孩誠懇的說。

「妳真的皮在癢是不是？」雖然這樣說，達斯還是看了他的穿著──帶著遮去半張臉的大帽子，身穿咖啡色大衣。

好像……真的挺像的？

「啊，我只能說這麼多了，這麼晚了，快回去吧！」小女孩推著達斯離開，還左一句大叔，又一句大叔。

這小女孩真的很詭異。這是達斯離去前的想法。

小女孩向達斯的背影揮揮手，直到達斯消失為止，女孩才轉過頭看身後還在搗亂的拉不拉多，狗兒還不斷挖掘著某個地方。

「我好不容易才埋好，不要挖出來！」她皺眉，口氣變得十分老成：「笨狗，你剛剛害我好丟臉。」

她用小手拍了拍狗頭，狗甩了甩頭，吐著舌頭開心的叫了幾聲。

被挖出來的土洞中，有個半埋在裡面的臉，是剛剛達斯擦肩而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