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活著，就是能做選擇的時光——《沉睡者與紡錘》【主題系列文章．故事共讀】#01
童話故事落幕後，公主的人生發生了什麼？
角色除了被給予的任務，能不能拿起筆，書寫自己的人生旅程？
從今天起，我會陸續分享三則故事。一定程度上，它們都嘗試回答這個問題：在「角色選擇的自由（我們常說的自主、能動性）」與「角色被給定劇情（我們稱之為命運）」的拉扯之間，故事有哪些可能？角色怎樣才能得到「美好結局」？
第一則登場的故事是《沉睡者與紡錘》。聽到這個名字，不少人可能跟我一樣，會猜這是《睡美人》的童話改寫吧。
抱著這樣的期待，在故事開場時，我們見到的卻是一位無論在外貌、人生經歷上，都超像白雪公主的角色。但與大眾熟知的版本不同，她現在已經是自己王國的女王。
一個星期之後，她就要結婚了…
♫ 進入故事世界 ♫
女王一邊籌備婚禮，一邊思考「人活著」與「做選擇」的關聯。她想，如果活著就是能做選擇的時光，那喪失選擇或不再做選擇的時光，是否就標示了人生的終結？
那樣的話…「一個星期後，她就無法進行任何抉擇了。」
這時，三個矮人（他們是女王的舊識）帶來鄰國的消息，那邊正流行一種名叫「沉睡」的瘟疫。
依傳言拼湊，大約六十或八十年前，有一名壞女巫（經典童話必備）在鄰國公主的成年生日宴下詛咒，城堡裡的每個人都睡著了。數十年來，雖然陸續有男女英雄嘗試打破魔咒，卻都丟了性命。
更糟糕的是，去年開始，魔咒逐漸從城堡向外擴散，所經之處人民也陷入沉睡。魔咒侵襲速度越來越快，不少人乾脆先灌醉自己，麻木等待命運降臨。
聽到這消息，女王做了一個選擇，決心去鄰國探探究竟。
她推遲婚禮，把國事交給首相，接著與矮人結伴上路。
他們沿途遇到許多沉睡者。有些好像自動導航一樣，還持續進行昏睡之前的行動。有些則像被無名力量牽引的木偶，會同時唰唰看向女王，或像喪屍一樣包圍上來。
女王用計擺脫沉睡者並順利進入城堡後，他們在高塔頂端房間的床上，發現沉睡的金髮少女。看來她就是女王要解救的人。
但少女並不是房間裡唯一的人，床的旁邊還有一名渾身充滿怨氣的老婦人。
女王讓矮人把老婦人抓住。接著，她自願親吻躺在床上的少女，將她從數十年的長眠中喚醒。
正當主角以為任務達成，老婦人卻開始喃喃自白。這時我們才發現，哇，搞錯了！
原來，老婦人才是真正的鄰國公主。
公主受到的詛咒並不是永恆的睡眠，而是無法入睡。當壞女巫進入睡眠，同時吸收其它沉睡者的生命力時，公主只能獨自清醒，還不能趁壞女巫睡覺時傷害她。
難怪老婦人會氣成那樣。
過去數十年，壞女巫透過掠奪他人生命力，逆轉時間的影響，所以才會看起來青春美麗。她保持少女樣貌，等待有人扮演英雄來吻醒自己。但她不打算讓其它人跟她一同清醒，因為昏睡的人民更順從、更好控制。她將永遠宰制這個充滿「睡眠奴隸」的帝國。
少女打算讓女王睡著。她下令：「女孩，妳也會入睡。」
但女王回答：「我不會。」拒絕了少女話語的力量。
少女改用權力誘惑。她承諾女王只要效忠，她就讓女王統治比原本王國更大的大陸。
幸好，女王曾經與壞後母互動並戰勝了她。過去的寶貴經驗讓女王能看見真相：少女與壞後母一樣是「黑暗陛下」，這種人仰賴吸取「愛意」與「注視」得到力量，一點也不在意別人的感受或自主選擇。
少女承諾的控制權力，只是她想操控女王的木偶絲線，他們之間不可能產生真實的連結，更別說要分享任何東西。
女王拒絕了少女，緊接著，她把找到的紡錘交給鄰國的老邁公主。那支紡錘上厚厚纏繞的絲線都是公主失去的時光。
公主將紡錘狠狠刺向少女胸口，讓原本阻滯的時間恢復秩序。
長年掠奪的生命被一夕收回，少女立刻跌坐在地。轉眼間，地上只剩巨型蜘蛛網般糾結成團的殘骸。
壞女巫被摧毀了，沉睡者也紛紛清醒，都往城堡走來，要見公主。
老邁的公主終於能安穩入睡。
女王將公主扶上床，交待先抵達的鄰國人民好好照顧她，接著就與矮人離開了。
這段「破除沉睡魔咒」的經歷，讓女王對她最初思考的問題有了進一步理解——「人總有選擇的餘地。」
帶著這個嶄新的答案，女王決定了自己未來旅程的方向。
《沉睡者與紡錘》便以此收幕。這位在出場時，左看右看都絕對是大眾認識的「白雪公主」的女人，她轉身遠離熟悉的土地、遠離她預定的婚禮、遠離夕陽（昨日），朝另一個方向邁步。
三位矮人非常機靈，特別跟女王再次確認，她沒有迷路、也不是記錯方向，而是確實選擇要往相反的方向前進。釐清這點之後，矮人跟隨女王的腳步，他們一同走進未知的夜色裡。
♫ 與故事暫別 ♫
01. 如果活著，就是能做選擇的時光
《沉睡者與紡錘》看待「選擇」的方式，我想能用標題這句話涵蓋。
故事強調「選擇的重要性」，甚至用主角對「選擇」與「真實活著」的思考首尾呼應。
開場時，女王思考著她婚後的生活，越想越不對。她要不是統領人民，就是生下王國子嗣。要不是死於難產，就是命喪戰場或老死。不管她未來領到哪一種劇本，女王覺得那都與「她的選擇」無關。
那都不是真實由她主宰的人生。
這樣看來，女王相信「真正自主的人生，必須是自己願意、也能做選擇的人生」。如果不是那樣的話，即便身體仍然在世間行走，也不能說是活著。
在這個意義上，故事主角「被給予」的特質（例如外貌、經歷等）都超像「白雪公主」的安排，可能不只是作者寫來想讓讀者會心一笑的彩蛋，而是服務了故事的討論主題——
生來被給予經典童話人物的身體、經典童話人物的個人歷史，不表示她需要認那種命。
她不需要再扮演被轉述千百次的經典角色，在別人口中被千百次誘捕、千百次毒害、千百次沉睡、千百次被喚醒然後與王子結婚、最後千百次歸於「永遠幸福快樂的日子」的不變結局。
《沉睡者與紡錘》雖然能說是《睡美人》的改編，對我來說更像《白雪公主》的後傳。
這個故事發生在女王清醒之後，進入婚姻（童話中另一種永恆長眠的象徵）之前。她曾經有一個大家耳熟能詳的名字，但現在，這個新的故事不再用舊名字標籤她。她現在統治自己的王國，眾人稱呼她「陛下」。
新故事與我們倒背如流的版本能夠不一樣的關鍵，在女王的選擇。
本來，女王一個星期之後就要結婚了，婚姻正是童話故事的經典結尾。
女王要是沒有選擇推遲婚禮、踏上旅程，這個故事還沒開始就結束了，根本沒有機會從《白雪公主》原本的劇情歧出，成為獨立的新故事。
但女王想真實活著，她不想那樣踏進婚姻，從此放棄選擇的可能。於是，當矮人帶來鄰國的消息，她抓住了機會。
正因為她做了選擇，《沉睡者與紡錘》的劇情才有機會「發生」、進而推展。她不像無意識的木偶，被歷代說書人口中的經典劇情擺佈。正好相反，是她的每一個選擇決定了讀者會遇見什麼劇情。
到這裡，有一個有趣的問題：女王似乎很肯定，一旦結婚她就會失去選擇權。
為什麼故事要這樣說？難道作者想藉機批判婚姻對女人的壓迫嗎？
也可以這麼問，讓女王遲疑的只是婚姻嗎？或其實還有更多？
其實，我們如果回到「角色選擇的自由」與「角色被給定劇情」的張力來看，女王想抵抗的與其說是婚姻本身，不如說是存在經典中「宿命」般理所當然的故事套路…
➥➥➥ 下次預告 ➥➥➥
童話故事都是那麼說的？ ——《沉睡者與紡錘》【主題系列文章．故事共讀】#02
很多故事都以「主角做出重要抉擇」為核心，像回應召喚、為理念犧牲…等，說老套也是蠻老套的吧…
《沉睡者與紡錘》到底哪裡不一樣？
➥➥➥ 敬請期待 ➥➥➥
🍎 我們是否擁有真實的選擇？主題系列文章與故事共讀【2024年3-5月，預計週五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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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女王吻醒少女，還以為有感情線！
：推薦大家去找原文版繪本，畫風極美，跟故事很搭哦～
(Photo by Isabella Fischer on Unsplash. Edited by m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