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的執行長

天靈靈地靈靈...急急如律令...各路神明顯靈...這種荒腔走版的情境，你以為只有在電影中才會出現的場景？不僅在我現實生活中上演著…裡面的情節更徹底刷了我的三觀…。

由於上一份工作經常加班太過操勞，所以我爸跟我說:「女孩子嘛！有份可以讓自己持續又穩定的工作就可以了，所以找份離家近可以正常上下班的就好，不用這麽辛苦！」那時我乍聽之下覺得非常有道理，所以就按照爸爸的建議、找了一份準時上下班、薪資符合一般水準的機械廠上班。面試我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執行長，她覺得我的學經歷很不錯、因此她只跟我確認會不會開車後就熱情邀約我進入公司。雖然應徵過程中、我知道這家公司其實是家族企業，但由於執行長非常親切熱情、而且她更向我保證、絕對不會有我所擔心的問題發生，因此我認為執行長是位親和友善的主管後就進入了這家公司上班。這家機械廠公司產品主要是做食品包裝和包材的機器，例如說束口袋、塑膠袋、保鮮袋之類的包裝袋等。在外銷方面、主要都是賣給非洲與南美洲的客戶。由於這些都屬於比較落後的國家，為了保障能收到貨款，都會採用遠期交貨的「信用狀」。由台灣方的銀行、與該客戶國家的銀行來作相互對應與擔保。如果客戶跑了、可以不需放貨，機台可再運送回來；如果貨物已被收走，買方國家的銀行就要負責賠償賣方的損失。不過、公司外銷的訂單不多、大半都以內銷為主，因此工作內容都是基本的出貨相關事務，對我而言都是能很快上手的工作。

剛開始工作時、是由專員阿茹帶我，她雖有碩士學歷的光環、卻沒有太多職場歷練，全憑家族關係當上了主管。另一個業務Seven跟我是全公司唯二的「外人」員工，我們年紀相近、不但相處愉快，而且在工作上他也教會我許多東西。公司總共有兩個廠區，有時候我們也需要開車到二廠載貨和去郵局寄送零件給國內客戶。由於機械廠的工作步調較慢，所以我的工作內容真的比起腳踏車公司簡單許多，但更重要是…每天真的到五點就準時下班了。每到上班的休息時間、執行長還會拿拜拜後的茶點與水果給我們吃，有時她也會買冰火菠蘿油、法式鬆餅、或是下午茶請大家。不僅如此，我們公司還會辦交換禮物、包粽子大賽等活動，只要辦這些活動、我們就可以完全不用上班…。雖是家族企業、但大家對我都親切友善…這樣的工作氛圍、讓人感到有滿滿的幸福感！此外、下班時我也常會和Seven、貨代一起打羽毛球，放假也會相約爬山、吃飯，時間久了我們同事之間也越來越熟。

不知不覺到台北工具機展參展的日子，由於剛好洽談到印度的客人，所以執行長相當開心要我好好把握機會，因此我按照與客戶約定開車到台中高鐵站接印度客人。由於才剛學會開車技術還沒有很熟練、所以一路上車子行進時有些許晃動、這讓印度客人很不安、並問我說：「Iris，妳是本地人嗎？怎麼感覺妳對路不太熟？」我趕緊表明我是道地的台中人，並打斷客人說：「麻煩您先暫時不要跟我聊天，讓我好好專心開車…。」接著我們回到廠區後，我向印度客人介紹公司的工具機並直接參觀工廠。等我們談完後再送客戶回高鐵站坐車…從那天之後…這件CASE再也沒有了下文…。

快樂的日子持續整整了4個月…但好景不常…台北展之後…公司的生意就像溜滑梯般每況愈下，執行長與其它主管也開始把業績不振的問題直指是「我和Seven」這兩位外人業務能力不足所致…。由於公司業績慘淡、絲毫不見起色…執行長把她的煩惱和壓力寄託在神明上、對拜拜也越來越熱衷…甚至期盼這是一種信仰上的「神奇助力」…。某天、執行長請了一位風水大師來公司勘察風水。他先是在公司各處詳加檢視、觀察，然後憂心忡忡的告訴執行長：「我看了你們公司的方位與財位、空間格局，以及沖煞的情況後。除了有幾處地方需要趕緊破除風水煞氣外，我認為…貴公司遇上事業困境的最大原因，就是你們在祭祀方面、還不夠虔誠以及用心，導致會諸事不順、財運欠佳。」因此在風水大師的建議下，執行長花了大錢改了公司大門與櫃台的方位…。

隔沒幾天、執行長又請來一位看似修行功力頗為深厚的道長，她更恭敬的向他請教、公司業績不振的原因究竟為何？因此在這兩位專家的建議下、原本只供奉一尊觀音像，後面陸續恭請了土地公、關帝聖君，最後連濟公活佛也都請進了公司…。等神明就位後執行長開會向大家宣佈：「從今天開始、凡是機台要出貨，一定要先看日子、時辰以及衡量天候情況才能出。出貨前一天要先備妥三牲四果以及所需貢品，並於佛堂前恭敬禮拜！」而風水大師更傳授了執行長一個能讓公司業績重新翻紅的「密法」，就是要拿出紅紙，寫下客戶名稱、負責人、地址、出貨日期等等資料放在供桌上，然後雙手合十在神明面前、虔誠懇切的把這些資料誦念一遍再擲筊請示，有獲允聖筊才能出貨；如果沒有、則必需更虔心至誠的重新請示、直到可獲聖筊為止，最後再把「紅紙」給焚燒化掉。

新政策頒布後、接下來的每次出貨我都變得很忙…拜拜的儀式內容繁雜就算了、光是金紙種類就足以讓我眼花瞭亂…例如說出貨的金紙就分有「甲馬」與「神馬」兩種，紙面印有馬匹、兵器、盔甲等等圖樣，焚燒時更是千萬不能折損到，否則這些兵器與神馬的效力也會損耗。除了這種金紙外還要燒四方金，而這種金紙每次只能拿取一小疊恭敬折好後、慢慢丟入火爐…。剛開始這政策實行時讓我備感壓力，因為我要趕在出貨前把滿滿一堆各式金紙通通焚燒完畢…每次堆高機的師傅還要等我燒完金紙後才能把貨運走、為了趕上出貨時間，我直接豪邁地把大把金紙丟入金爐裡…這時執行長看到已不顧外面有廠商在、對我破口大罵道:「拜拜燒金紙不能急、妳用這種敷衍的心態去做事，萬一出事了要怎麼辦?算誰的?」從那次之後執行長對我的成見越來越深…廠商也看我相當可憐…因此他們會留下來陪我一起燒完金紙後再把貨載走…不僅如此、我也多了許多額外工作…例如說每個月的初二、十六會拜土地公，執行長還會指定、要我跑去特定店家去買花生麻糬...為了能順利完成執行長交付的「重要工作」不會搞混，我上網搜尋相關資訊並製作出一本專屬於公司的「拜拜SOP實戰手冊」。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某次出貨真的快來不及…已經沒有時間再燒金紙，所以我趁執行長不在時先讓機台出貨再補燒…但、不知道是哪一個「抓耙子」說了出去傳到執行長的耳裡…她知道後馬上把我叫進去辦公室臭罵了一頓…出貨一個星期後，那家客戶打電話對執行長說…由於他們工廠發生了火災、不但廠房燒掉了大半、就連我們的機台也燒毀了，所以無力再支付尾款…。所以執行長馬上就把這件事情的過錯「順理成章」地歸咎在我身上…原因是因為我沒有在出貨前燒完金紙才會出事…這讓我瞬間無語…。這時老闆很巧地走了出來、他不顧夫妻情面、對著執行長大聲辱罵說:「都是妳這個掃把星、什麼都不會也不會請人…妳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現在連錢都收不到、到底搞甚麼鬼?我到底養妳何用?」接著老闆對執行長一直用不堪入耳的文字辱罵…這時我偷瞄了執行長一眼...只見她就像小媳婦般默不作聲…早已哭成了淚人兒...。

到了後期，執行長的個性變得越來越奇怪、講話也越來越苛薄…每當老闆對她大小聲時、隔天我和Seven也被執行長用同樣的方式修理…由於公司營運狀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嚴苛困境，執行長也變本加厲、更常常對我和Seven針鋒相對，有一次她還很不客氣的說：「你們身為業務連最基本的業績都達不到，那我養你們這群飯桶做什麼？」接著用各種酸言冷語不斷地冷嘲熱諷，在長期這樣的情緒氛圍包圍下，終於有一天這些話也從我嘴巴蹦出來…媽媽聽到後神情嚴肅的對我搖搖頭說: 「宛庭、如果這一份工作可以讓妳變得尖酸刻薄、面目可憎，我寧可讓妳辭掉這份工作…」。這時、我才驚覺到原來環境真的會影響到一個人…這些長期加諸給我們的負面情緒與精神壓力、著實令人無奈與心寒…也讓我開始思考…「我到底都在這家公司學到了什麼，居然連講話都變得這麼苛薄無禮？」所以當媽媽繼續追問起我的工作情況時，我很坦白的說後來大半時間公司整日都在忙著「拜拜」…。在媽媽驚訝與疑惑之際下，勸我不要再繼續待在這家奇怪的公司了…因此我決定辭掉這份工作並馬上找了執行長…這時執行長已經失去原有的風采變成了瘋瘋癲癲的黃臉婆…她咆嘯的對我說:「宛庭、妳可以這麼輕鬆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了，但妳有想過我的感受嗎?」「我嫁入這個家、為了這家公司做牛做馬、每天工作加班外還要回家繼續做家務，也為了老闆生了孩子扶養他們長大成人」「我連一點自己的時間都沒有、不僅每天做不好都被罵得像狗一樣以外、生活都比你們這些員工都還不如」「所以，妳說、在這家公司工作壓力太大就要走了、但妳有沒有想過、妳的工作跟我比起來、又算的了什麼?」這時我聽了心裡一陣酸楚…也對同樣身為女人的執行長感到同情...因此再也不跟執行長做過多的辯解，只是跟她說謝謝後就直接離開…。

離職後沒有多久公司就倒了…除了公司自身問題外、或許跟當時台中的就業環境也有關連…不論是已風光多年的自行車還是工具機、它們都隨著景氣逐年衰退...而執行長的事件讓我徹底滅了豪門夢！她讓我知道，與其整天都花大把時間去搞些「不切實際」的事、不如花費心思在工作上努力突破…所以我下定決心...就算是女生也要可以經濟獨立、這樣才可以讓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活得更有尊嚴！因此當我應徵到一家擁有萬人員工的知名企業時…在難得機會下直接前往桃園到大公司歷練…企盼能讓自己的所學與才能，可以在新的職場環境裡繼續精進與磨練、並開創與探尋自己在職場的另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