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德賽》中傲慢與好客之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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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將不會細提奧德修斯所有的冒險,而是針對有好客(Xenia)與傲慢(Hubris)的情節加以闡述。

奧德賽的創作背景:

荷馬(Homer)是一位盲眼的詩人,奧德賽(Odyssey)為他所傳唱的史詩。但奧德賽作者並非荷馬本人,而是民眾,是一個民族,是許多代的人。奧德賽是西方文學中第二古老的作品,第一為史詩伊利亞德(Iliad),奧德賽即為伊利亞德的後續。內容大致聚焦於特洛伊戰爭後,希臘英雄奧德修斯(Odysseus)返回伊薩卡(Ithaka)漫長的旅程。


奧德賽創作的時間大約為西元八世紀末左右,於愛歐尼亞(Ionia)這個區域。一開始由Aoidos(Classical Greek singer)或吟遊詩人(rhapsodist)所傳述,多為口耳相傳。該史詩是由多種方言所構成的,其中包含Aeolic Greek、Ionic Greek與一些古希臘方言。整部史詩由12,110行Dactylic Hexameter,一種韻律為揚抑抑(強弱弱)的六步格詩所構成。敘事的手段為倒敘法(in medias res),開始描述時間點為特洛伊戰爭後,奧德修斯已迷航十年,此時與卡呂普索待在衣索比亞的島嶼上,這一點與伊利亞德的描述手法相同,伊利亞德是從特洛伊戰爭開始的第九年開始敘述。


迷航的起因:

奧德賽整部史詩都圍繞一件事上「奧德修斯迫切想回家與家人重聚」。在特洛伊被攻陷後,埃阿斯(Ajax)於雅典娜(Athena)的神殿侮辱卡珊卓(Cassandra),這行為引起雅典娜的不滿,進而遷怒至整個希臘軍隊,包含她先前非常賞識的奧德修斯。盛怒中的雅典娜請求波賽頓(Poseidon)協助。在希臘軍隊在回程的路上歷經一場駭人的暴風雨。阿加曼農(Agamemnon)失去他的船;墨涅拉俄斯(Menelaus)被狂風吹至埃及;埃阿斯溺死於海上(這也是他應得的);奧德修斯則是在暴風雨中喪失了船隻,所幸他最後游上岸邊。但此刻他的傲慢(Hubris)害慘了自己,他聲稱:「這海是奈何不了我的。」誇耀自己的勇猛的同時,這行為無疑得罪了波賽頓,使他回伊薩卡(Ithaka)的路程變得更加遙遙無期。


在伊薩卡(Ithaka):

於伊薩卡奧德修斯的家中,大家都以為他已經死了,就開始追求他的妻子佩涅羅珀(Penelope),並且消磨、糟蹋他的財產,還將奧德修斯的兒子鐵拉馬庫斯(Telemachus)視為一個大累贅。大概只剩母子倆相信奧德修斯還生還。為打發那群煩人又無禮的追求者,佩涅羅珀想了一緩兵之計與眾追求者說:「我需要幫奧德修斯的父親織壽衣,待我織完再處理結婚一事。」追求者也只好妥協。每天夜裡,佩涅羅珀都會將先前織好的部份拆掉待明早重新編織,目的是在拖延時間等待丈夫的歸來。但這沒過多久就被家裡的僕人揭穿,這使得追求者們的態度更加熱情。


將視角轉回奧林帕斯(Olympus),憤怒總會隨著時間消逝,甚至轉為愧疚。雅典娜的愧意日益漸增,對於奧德修斯的漂流她感到很難過,除了波賽頓以外的眾神皆是如此,所以宙斯(Zeus)就差遣赫密斯(Hermes)告知卡呂普索(Calypso)告知奧德修斯準備動身回家,雅典娜對此事感到很滿意。


鐵拉馬庫斯的旅途:

雅典娜非常喜歡鐵拉馬庫斯,不單單只因他是奧德修斯的兒子,他同時也是位謹慎的青年。基於這個原因,雅典娜替他安排一場尋父之旅,一方面,相較於應付那些無理的追求者,旅行對這位正直的青年有更大的益處。另一方面,持續受到這群追求者的騷擾,鐵拉馬庫斯的理性有極高的機率會斷線,憤怒的追殺那群無理追求者。某天,雅典娜化身成一位水手來到家裡,鐵拉馬庫斯因為一時的怠慢感到些許羞愧,但隨即熱情的款待雅典娜(這情節顯示出古希臘重要的傳統好客(Xenia),將在下部分詳述),在對談中,雅典娜指引鐵拉馬庫斯展開他的尋父之旅


鐵拉馬庫斯循著線索,航到墨涅拉俄斯於斯巴達的宮殿,受到熱情的款待。談話中鐵拉馬庫斯得知父親在戰場上諸多英勇的事蹟,顯得十分感動與驕傲。最後,墨涅拉俄斯從海中老人普羅透斯(Proteus)逼問到更多的關於奧德修斯的線索:「奧德修斯正在一座島上,他因為思鄉而憔悴,目前正被卡呂普索照顧」。


Phaeacian的娜烏西卡(Nausicaä):

波賽頓依舊對奧德修斯懷恨在心,不停的阻擾他回家的路,好在此時雅典娜怒氣已消,轉而幫助奧德修斯,讓他來到了Phaeacian這座島嶼。此處的國王是為通情達理的明君,有一位待嫁的閨女名叫娜烏西卡(Nausicaä),再一次的意外中,奧德修斯撞見正在沐浴的娜烏西卡,運用他善辯的口才打動了她。娜烏西卡將奧德修斯帶回宮中,召集仕女替他打理一番,在使計策令奧德修斯與她的母后相見,因為國王是絕對聽從母后的話。娜烏西卡展現了希臘文化中的律則好客,妥善對待陌生人。如此奧德修斯得以有個短暫且舒適的休息。同時因為娜烏西卡的要求,奧德修斯開始述說起這漫長的漂流。


註:娜烏西卡這名字與宮崎駿作品中的《 風之谷(Nausicaä of the Valley of the Wind)》女主角娜烏西卡(ナウシカ)名字相同。


獨眼巨人波利菲莫斯(Cyclops Polyphemus):

這也是奧德修斯再次得罪波賽頓的主因。奧德修斯與他的船員來到了一座島上,由地圖上看該島位置大約在義大利西岸的位置。他們已經沒有糧食與水了,登島後,見遠處有一山洞便走了進去,發現裡面滿滿的食物、酒,便逕自開啟了晚宴,一群人歡歡騰騰的吃著食物唱著歌打鬧著。此時,忽然一陣天搖地動,一獨眼巨人走入洞內,憤怒的看著這群無理的客人。奧德修斯並不認為他們的行為有任何失禮之處,他們會拿出精采的冒險故事作為回饋分享給獨眼巨人。殊不知發怒的巨人開始吃起的奧德修斯的船員,奧德修斯驚覺事情不妙,絕望中,他使一計謀拿出美酒使獨眼巨人醉了起來,巨人的心情頓時豁然開朗,帶著幾分醉意,詢問起了奧德修斯的名字,奧德修斯回答:我的名字叫做無人(Nobody is my name.)。伴隨著巨人的睡意,殘暴的噬人得到短暫的停止,不安的感覺卻沒有絲毫的消減,在等待巨人睡覺的同時奧德修斯想到的一個計策,將獨眼巨人的唯一的眼睛刺瞎,最後在抱在綿羊的肚子下方掩飾,離開那嗜血的山洞,回到船上。奧德修斯因為數名船員的死亡,憤怒地向發瘋似的尋找他們的獨眼巨人喊話:

「獨眼巨人,如果有任何人問你誰把你的眼睛弄瞎,你就回答是奧德修斯,城市的掠奪者,Laertes是他的爸爸,他的家鄉在伊薩卡。」

“Cyclops, if any mortal man ever asks you who it was that inflicted upon your eye this shameful blinding, tell him that you were blinded by Odysseus, sacker of cities. Laertes is his father, and he groaned aloud and he makes his home in Ithaka.”


除了嘲笑失去眼的獨眼巨人,還清楚地將自己身家交代一遍。殊不知,波利菲莫斯的父親就是波賽頓,這下雙方又結下了更大的樑子。


傲慢(Hubris):

Hubris來自希臘語ὕβρις,描述極度愚蠢、自大、過於危險的自信的人格,常常與傲慢(arrogance)同用。在古希臘文化的脈絡下,用來形容違反常規或挑戰眾神的行為,這往往會招致墮落。


從開頭我們就可以看到,希臘人無視於雅典娜的權威,於神殿內羞辱卡珊卓。從傲慢的意思來看,這羞辱很有可能帶著性的意涵,身為貞節的女神怎能容忍自己庇護的女性遭受此種羞辱?這件事無疑是奧德修斯迷航的導火線之一,儘管他似乎沒有參與這行為,依舊是遭到池魚之殃。我們從特洛伊戰爭中就可看出,奧德修斯是一位能言善道、舌燦蓮花的人,在歷經一場狂風暴雨後,他失去了船隻,在絕望中,他對波賽頓喊一席話,徹底惹惱這位海神。「這海是淹不死我的。」彷彿在挑戰波賽頓的能力般,也使奧德修斯與海神結下第一個樑子。


第二處,同時也是整部史詩最吸引人的片段。奧德修斯一行人來到獨眼巨人波利菲莫斯的島嶼,在一連串的錯誤與衝突下,奧德修斯一群人瀕臨死亡的邊緣,所幸在他平凡的頭皮下裝著一顆睿智的腦袋,他使計脫離那令人絕望的島嶼,在臨走前,在帆船上,他對著獨眼巨人大喊:「獨眼巨人,如果有任何人問你誰把你的眼睛弄瞎,你就回答是奧德修斯,城市(特洛伊)的掠奪者,Laertes是他的爸爸,他的家鄉在伊薩卡。」這話中帶著銳氣、自信甚至可以稱作傲慢,就階級來獨眼巨人似乎是更高於凡人的存在(immortal),更不用說波利菲莫斯是波賽頓的兒子。


在史詩中反覆提及的此概念,旁敲側擊的勸人謙虛,即便勇猛如希臘的英雄,終究是凡人之軀(mortal),於超越之物前,萬物皆是渺小的。


好客(Xenia):

Xenia意思為主人與客人的友誼,慷慨、殷勤的對待那些遠離家鄉的客人,或是與客人的有良好關係之概念。宙斯有時被稱作Zeus Xenios 旅客的保護者,他使招待旅客這項義務具體化。


在伊薩卡的家中,為何奧德修斯的老婆與兒子並沒有把那些無理的追求者趕出去呢?一方面當然是因為他們實在太過纏人,但更多的原因可能是基於好客,妥善地對待客人,即便那些客人似乎並不怎麼值得尊敬。此強調的不值得尊敬特指人品上,而非物質身份地位上。這些無理的追求者於品德與人性上似乎有些缺陷,即便穿著得體、人模人樣,但所作所為卻絲毫不值得敬重。相對於最初雅典娜所喬裝的水手,與劇尾中奧德修斯所喬裝的乞丐,雖然衣衫襤褸,卻有著真誠的心,因而得到鐵拉馬庫斯與佩涅羅珀的盛情款待。但事情總有一些例外。在波利菲莫斯的島嶼上,奧德修斯一行人設想自己會受到盛情的款待,便恣意享用波利菲莫斯的食物,殊不知換來的是一陣腥風血雨。


這些故事給人一些道德警示,妥善對待每一位旅者,把他們當作喬裝後的神明來款待。


結論

神話中的情節以現今視角來看顯得虛構不實,但其反映了民族的特性。地中海氣候和煦暖活,土地較利於農作,這可能造就希臘人民較樂觀快活之民族特性。反映在神話上,希臘神話中的神明是不死的(immortal),多數花天酒地享盡世間一切美好事物。相較之下北歐地區氣候嚴寒,生存較不容易,導致較為悲觀之民族特性。由北歐神話可見,他們的神明並非永生,且往往會不斷遭遇劫難。從此角度來思考,神話未必全然虛構,而是民族以當時視角所描寫之事實。且某些情節似乎帶有帶著一層道德教育的意涵,例如本文所提到的好客與傲慢皆為如此,妥善地對待旅行於他鄉的異鄉人、對超然的事物懷有敬意。這些觀念給當時的群眾一種普世的道德原則,其重要性與價值是不言而喻的。


Reference

Picture:

Jupiter and Mercurius in the House of Philemon and Baucis (1630–33) by the workshop of Rub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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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幾年寫了一些在紙上,將這些內容潤飾後上傳,希望分享一些因為書籍與電影產生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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