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夏日

天氣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昨晚將臃腫的行李塞進車籃，從高鐵站一路騎至醫院附近歸還，再走路進營區。行李也好，包袱也好，大概沒人能平安無事地回到成功嶺，卻不捎些外頭的牽絆進來，肩膀掛著提袋、手裡抓著連日累積的髒衣服，通過哨口檢查，一踩一步地爬坡而上。

沿路無風，只剩十六號的滿月結伴同行，後背起了點薄汗，而空氣裡隱約漫著不很明顯的暑氣，彷彿正預告著什麼，渾身又悶又黏的⋯⋯。就要清明了。

其實算不得經歷過這裡的夏天，進來時十月已去了一半，下單位後又緊接著換上長袖制服，吹了一個多月的冷氣，外頭溫度就慢慢落下。然而大多時候，營內的大樹看起來仍是一片蔥鬱，似乎不太受季節影響，至多那裡黃一些、這裡禿一塊，細不可察地生長。

辦公室走廊上長年掛著各式藝文競賽的得獎作品，書法有之、水彩有之、攝影有之，錶了框的輸出品，在我進來後的半年一直擱在那兒，像外頭的樹自顧自立著，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其中一幅〈山居夏日〉特別好，說真的，書法技巧如何我也看不明白，就是覺得擺在這裡很適合，白紙襯著白牆，琥珀色的木框，文字俐落清爽。

生活說繁不繁，說簡不簡，講白了就是人的事情。任何東西牽扯到人，難免變得複雜一些，可真要細數，卻又說不清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只剩下零星的、片段的印象模糊。

我們曾一起走過這裡吧。有嗎？其實想不太起來，但應當有的，畢竟這地方那麼小，裝不下所有人太多的自由。經過那條走廊，閒來無事晃去誰的辦公室抬槓，講些長官的八卦、役男的八卦，道中隊長，說中隊短。或著就並肩坐著，什麼話也不講，靜靜地滑手機。

明明該記得許多的呀，因為我們相伴的時間那樣地細瑣飛揚。然而人在外面，驀地想起裡頭的日子，卻總還是那句——綠樹蔭濃夏日長。

2024.0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