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靈》Ch.14 諸卿，請就座。④

　　她的王牌，她的秘密，如果能讓她尊敬嚴肅的伯父大吃一驚，就比什麼都值得。

　　外罩深藍外衣的騎士縱馬而過，俐落穿越幾乎在頭盔頂上擦出火花的鋼柵。守門士兵回過神，趕緊在長官的喝斥中放下閘門。士兵走回岡位時仍滿懷敬意地遙望那坐騎與人都高壯的不同尋常的身影。

　　高文在中央大道奔馳時，心中充滿歉意，為擾人清夢向無辜的市民道歉。不過當他轉向貴族宅邸林立的利弗斯大道時，對那已隱隱亮起燈火的成排華窗倒是毫無愧疚。

　　他讓馬匹盡情加速，直到看見樸素的格里克宅邸才慢下步伐，讓微喘的馬兒緩緩靠向山崖下的關口。

　　等待鐵門開啟時，他忍不住抬頭仰望。不管來到這裡多少次，還是無法不驚嘆。阿伊瑟斯大公宅邸與其說是貴族的宮殿，更像是座地處險惡的要塞。

　　灰藍堅石堆疊成塔，塔間連接的外牆高聳如崖壁，支撐外牆的無數梁柱有數十步寬，猶如參天巨木深深紮根於山嶺。

　　在晨曦之中，深藍色的屋宇如星空閃爍。宅邸恍若神話中頭戴冠冕的巨人君主，巍峨端坐在普特佐斯的霜雪中，莊嚴俯視座下的白霜之城。

　　其實還有另外一條路能夠不經城內抵達宅邸。不過莫頓大人在他出發前特別叮囑，要他別走那條。考慮到高文的實力，八成不是擔憂他遇襲，而是別有用意。

　　高文一邊沉思，一邊踏上蜿蜒的山道。

　　「狀況我大致了解了。你長途跋涉，辛苦你了。」

　　「請別這麼說，為了保護王國人民，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寬敞的房間裡，八重百合的市旗飄揚在巨樹盾之下。身穿鎧甲、還披著斗篷的高大騎士站在黝黑木桌前，對著一旁身姿挺立的男子行禮，在男子的頷首中無聲無息地離去。

　　亞德里安．歐格伯朗年餘六十，輪廓深邃的臉龐卻沒有一絲老態，僅有的幾條皺紋反而增添了威嚴，藍眸銳利卻不張揚，比起霸道更顯內斂。

　　豐潤的灰髮梳理整齊貼在耳後，黑色無刺繡的長衫貼合於恰到好處的結實身形，用同樣染成黑色的編織皮帶在腰間收起。

　　銀色的帶扣雕著巨樹家徽，左手食指戴著一枚金色印戒。這是僅有的飾品，阿伊瑟斯大公就如這座宅邸在人世間的投射，剛正懍然、不假修飾。

　　朝陽背山而起，透過高聳窗櫺，白環之內的各色建築逐漸沾染金光，如火如玉。雖不似山河海景般壯闊，卻也有人類才能營造出的秩序美。只有從書房這橫越整個牆壁的大扇玻璃窗，才能毫無阻隔地一覽這位居要衝的皓白山城。

　　然而今日的大公並無興致欣賞熟悉的市景。他望了眼桌上攤開的信件，眉頭深鎖，目光嚴峻。他伸手按住紙張一角，火焰閃現吞噬了淡黃的紙面與其上的潦草字跡。密信徹底消失，而黑木的桌面一塵不染，彷彿什麼都不曾存在。

　　大公手邊還擺著一個表面浸染虹彩的金屬鈴。他拿起冰冷的魔導具在手中檢視。眉間的刻痕深如溝壑，眼中怒意微現，已失去效力的魔導具瞬間被擰成廢鐵，滾落到鋪了絨毯的地上。

　　他眉毛顫動，笑了出來，似乎在嘲笑自己的失態。他擺擺手，金屬球開始旋轉，彷彿有了生命般原地跳起，再度落入粗糙的掌中。

　　一身漆黑的男子握著球，坐到了大桌後熟悉的位上。他若有所思，繼而再度展露笑顏，像是對面坐著某個他十分熟悉的人。大公保持著這懾人心魂的淺笑，輕聲呢喃：「我真是太小看妳了，費德麗卡。」

　　遙遠的北方之境、王都之內，用髮網將一頭琥珀色頭髮紮在腦後，僅在襯衣外披著薄毯的女子，彷彿感應到什麼般停下手中的鵝毛筆。她看著用雕花窗格與外界隔離的尖拱窗，瞇起雙眼。

　　一名身著潔白聖袍的年輕女子捧著一疊信件走近桌前，見房間的主人停筆，她放下信件擔憂地問道：「殿下，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她擱下筆，慵懶地伸展身軀。「不知道那兩個人現在怎麼樣了？」

　　圓潤柔和的五官閃過一絲狡慧，秘書教士憂愁地嘆息。

　　「都超過一個月了，亞多戈伊的冒險者公會還沒有任何消息，大神殿也沒有回覆，該不會是在路上……」

　　她止住了嘴，不敢再說下去。

　　女子嫣然一笑，拉過教士的手，輕輕拍了拍。

　　「這倒是不用擔心。雖然經驗不多，但他們不會有問題的。而且還有騎士團在呢！」

　　提到騎士團時她的表情一瞬間令教士頭皮發毛，但轉眼間就恢復那張慈母般的神態。鬆開手後，女子重又執起筆，繼續振筆疾書。

　　教士鬆了口氣，退到牆邊雙手合起，靜靜佇立。

　　費德麗卡看起來悠閒，不過她的思緒已開始翻騰，檢視起這段時間自己的各種舉措。

　　大約一個星期前，阿伊瑟斯大公對整個南方地帶都發佈了禁入令。除了居住在領地內的人，不論平民或是貴族，一律被擋在烏爾弗之門與阿伊瑟斯北門之外。已在當地的旅行者都會被送到最近的城鎮或村落，非經許可禁止出入。

　　在傳音魔法還極其簡陋的這時代，要用魔法傳遞訊息只能從精確與距離內擇其一。費德麗卡有別的途徑，能夠無視一切限制。不過得獻上一點理智，所以她鮮少使用。

　　於是先確認好簡易的暗號，加上傳統的臥底與信使，就是雖沒那麼快速，但十分可信的方法了。

　　她對外宣稱養病而半定居於神殿內。治病的各地教士、有名的治療師、擁有特殊知識的冒險者、販售藥草的商會人士、來探病的貴族仕女。

　　巧妙維持在不致讓人起疑的頻率，沒有人會想到這位身體虛弱的前王位繼承人，對情勢的掌握在王國內幾乎無人能比。

　　大公興許沒料到會有人提前進入，又不進城鎮在野外露宿。而她那對魔獸充滿憧憬的孩子勢必會與滿是戒備的騎士團相遇。以那孩子的個性，就算懷亞特再怎麼勸阻，也絕對會跟著去討伐魔獸吧！

　　她完全能想像那是多麼讓人困擾的場景。費德麗卡腦中浮現出臨行時那雀躍的身影，不禁苦笑著搖頭嘆息。

　　她的王牌，她的秘密，如果能讓她尊敬嚴肅的伯父大吃一驚，就比什麼都值得。

　　國王兄長這一身分讓他太過堅硬、不近人情。莫頓家的老騎士囿於恩情，即使想勸戒必定難以下手。而妮賓．菲斯托又在其中穿針引線、搧風點火，阿伊瑟斯市與整個南方地區風雨欲來，她丟進去的這個引燃劑不知道能發揮多大的作用？

　　不知您是否滿意我的驚喜？亞德里安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