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各位看倌。小老兒與我這孫女途經寶地,身上這點兒微末功夫今日給大家獻醜啦!朋友們不嫌棄的,三文兩文不嫌少,還請照應照應我們爺孫倆一口飯吃,感激不盡。」那老漢沙啞著嗓子,滿臉堆笑,作了個四方揖,彎腰鞠躬。
女孩放下雙刀,拿了銅鑼權當盛盤走向觀眾,許多人紛紛掏出了銅錢給到了銅鑼裡。女孩邊走邊稱謝,忽然見到鑼裡一隻玉手放下了一支玉簪子,抬頭一望卻見得眼前一位少年美婦正含笑望著她。這支玉簪的價值何止十倍於他爺倆一日表演所得,女孩瞠目不知所以,望向老漢。那老漢見賞了這般貴重之物,待要謙遜不受,驀地裡人群中卻伸出了一支小小髒手,迅急無倫地把那簪摸了去。待得發現,那女孩將銅鑼往後一丟,撥開了人群往前追去。
「站住,不要跑!」女孩大喊。
那小賊一蓬亂髮,衣著骯髒,滿是補丁,是個八、九歲的小乞丐,卻往薛起元處撞來,薛起元原本不知所以,見女孩追來連忙也三腳併作兩腳往前捉拿。誰知那小乞丐人雖小,極為滑溜,一拐彎鑽進了道旁一窄巷裡,那巷底正好有個狗洞,小丐身子一矮便鑽進了洞裡,薛起元與蘇煥臣身材較高,已鑽不進去,蘇煥臣當下彎腰給薛起元踩在背上翻上了牆,薛起元再往下伸手將他拉上。兩人跳下牆後見到小丐已往前轉過院落一角,當即上前追去。兩人追過牆角,不出數步便把那小丐按在地上。
「東西拿來!」
「什麼東西?」
「你剛才拿了人家什麼東西就還什麼東西!」
「我又沒拿,你見著我拿了?」那小乞丐趴在地上兀自強辯。
那牆內是一座廢棄的莊園。眾人循聲都趕了來,那少年美婦也在丫環的陪伴下緩步走了過來。
「不學好的小叫化!討飯吃也就算了,居然還偷?看不把你押到官府治罪去?」蘇煥臣也在一旁學著大人口吻破口大罵。
薛起元掰開小叫化兩隻握緊的拳頭,裡面卻空空如也,搜了搜他全身,什麼也沒搜到。
「東西呢?」小叫化閉口不言,一副你們也不能拿我怎麼樣的神情。
眾人正沒作道理處,前方不遠一個老丐卻兩手提著兩個污穢小丐跨大步而來,都是十二、三歲年紀。
那老丐喝斥:「交出來!」左手邊小丐不甘不願地伸出了手,掌中正是剛剛那支綠油油的玉簪。地上的小叫化見了此景也垂頭喪氣了起來。原來三個小叫化彼此串通好,由最小的那個摸進人群中混水摸魚,摸到錢後立即交由接應小丐往另一邊離開,再交由第三小丐從容離去,這麼一來偷到的銅錢在誰手上就沒有人搞得清楚,易於逃逸。他們三人經常在人多處聚集做案,由於年紀小,偷到的銅錢價值也低,就算被抓到,查無贜物的情況下也無人願意計較,因此食髓知味,一犯再犯。只是這此一摸卻摸到了一支玉簪,也算是個巧合。
老丐將玉簪恭恭敬地歸還給美婦,說道:「這幾個小鬼平時跟著我們窮叫化行乞,失了管教,我老叫化在這裡替他們給夫人陪禮了。我們做乞丐的打狗捉蛇,吃老爺夫人們施捨的殘羮剩餚那是天經地義,寧可窮死,也不幹那偷雞摸狗之事,今日之事希望各位老爺夫人大人大量,饒了他們一次,莫要送官。」
美婦笑而不接,言道:「這玉簪我已送給了賣藝的爺孫倆,東西歸他們了。」
賣藝老漢見老丐雖則一身的補丁,然而漿洗得十分清潔,加以措辭得體,卻也不敢冒犯,道:「您老客氣了,老朽在江湖上賣藝,幹的也是下九流營生,無論如何當不上一聲爺。」轉頭向美婦言說:「倒是承蒙這位夫人看得起,只是這筆賞錢過於豐厚,我爺孫倆無論如何是受不起的。」說著雙手恭恭敬敬地托著玉簪還給美婦,那美婦不肯取回,道:「大叔何必謙辭?這玉簪於我不算什麼,我見小姑娘武藝精湛,心下甚為喜愛,以此作為嘉勉而已,何況小姑娘轉眼即將成人,姑娘家有個首飾什麼的也很得當,誰說不行?」那老漢方才千恩萬謝受賞。那小女孩見到那玉簪原來頗為喜愛,見爺爺謙辭不受,心中頗感失望,至此才芳心竊喜。眾人見已無戲可看,紛紛散去。
老丐領著三個小叫化,告辭了眾人便要離去。那賣藝老漢見老丐背上背有六隻小布袋,心中一動,喊了聲:「老人家慢走,敢問老人家高姓大名,可是在丐幫中領有職司?」那老丐回頭一望,問道:「兄台識得丐幫?」賣藝老漢道:「多年前老朽於江淮一帶走鑣,途遇刧匪,多虧了兩位丐幫好漢出手相救,方倖免於難。因此對丐幫深為感恩。」老丐點點頭,道:「那難怪了。老叫化姓游名天化,在幫中為六袋弟子,虛度歲月,並無職司,教老師傅見笑了。倒是你該好好謝謝這兩位小英雄,雖是富家公子,卻能打抱不平,見義勇為,十份難得。」隨即辭別而去。
那賣藝老漢與小女孩便轉身向薛、蘇二人道謝。薛起元與蘇煥臣見自己當人之面受到稱讚,雖然不是什麼大事,卻也覺得自己幹了件英雄事跡,心下頗為得意,尤其在那標緻的小姑娘面前露了臉,更覺臉上貼了金。
賣藝老漢道:「兩位小兄弟英雄了得,不知府上何處?老漢當親自登門向令尊致意,以表謝忱。」
薛起元與蘇煥臣尷尬地相視一笑,薛起元讀書稍多,便也拱起手,文縐縐地掉起文來:「老人家不用客氣,我倆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我姓薛名起元,我爹叫薛華。這位是我換帖兄弟,喚作公......呃,喚作蘇煥臣,九江知府蘇洋就是他爹,兩位日後如果遇有壞人欺侮,上他家來報上他名號,他爹必定給兩位主持公道。」
賣藝老漢聽得蘇洋之名,不禁臉上微微變色,但仍然滿臉堆歡,態度甚恭,道:「原來是知府大人的公子,難怪氣宇軒昂,不同一般。敢問知府大人先前可是在直隸為官?」
蘇煥臣驚訝道:「咦,你怎麼知道?」
賣藝老漢道:「老漢走南闖北,也是途中偶有聽說,既如此,我爺孫倆不過江湖賣藝人,可能無福拜見了。願府上安好,令尊大人前程似錦,時候不早,我爺孫倆就此別過。」作了一個長揖,帶著那女孩兒走了。那女孩走時猶回頭望了望兩人,一雙清亮水靈的大眼似在表達感激之意。薛蘇二人站在當地不禁看得痴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