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

夜幕低垂，海風裡夾雜著鹽味和腐敗的魚腥氣。查理站在斷崖邊，凝視著遠方起伏的黑暗。天際線像是一條狹窄的傷口，漸漸被夜色癒合。他的身影被海浪的白沫切割成碎片，像他腦海裡那些偉大的構想——零散而破碎。

查理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那支未點燃的雪茄，思緒漂浮在遠處。他曾經說服過鎮上的人們接受他的想法，讓他們相信合作社可以改變命運。他們的眼裡閃爍著希望，甚至有人拍著他的肩膀說：「查理，我們需要像你這樣的領袖。」但他知道，這種期待如同枷鎖，一旦行動起來，那些重壓會將他碾得粉碎。他不害怕思考，但害怕失敗。

「查理叔叔！」一聲脆亮的童音打斷了他的沉思。他低頭，看到那個小男孩——是鎮上那個漁夫的兒子，名叫傑克。傑克的臉上沾著沙土，眼睛卻亮得像星星。他好奇地看著查理手中的雪茄。

「你總是拿著它，但從來不抽。」傑克說，語氣裡有著孩子的天真和一點點的挑釁。

查理低頭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因為我怕點火。」

小男孩笑了，似乎覺得這話很滑稽。「你怕火？那你怎麼煮飯？」

查理苦笑，沒有回答。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開了，像海邊的一隻海鷗，輕快得令人羨慕。

查理的視線重新回到遠方的漁船。它們的燈光像星星一樣在黑暗中閃爍，每一盞燈都代表著一個家庭的希望。他知道，這些希望終有一天會熄滅，像是那些過早被丟進垃圾堆的雪茄。他的腦海裡浮現出自己設計的合作社章程：公平分配捕魚區域，集中銷售，成立一個基金幫助生病的漁民。這一切他都構思得天衣無縫，甚至連計劃的名字都想好了——「海之光」。

但他從未付諸行動。章程還在抽屜裡，和那些沒點燃的雪茄放在一起。

他再次摸了摸口袋裡的打火機，像是摸索著某種勇氣。他的指尖顫抖著按下開關，火花跳動，瞬間照亮了他的面孔。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看著一個怯懦的男人和一支等待燃燒的雪茄。他咬緊牙關，終於點燃了它。

煙霧裊裊升起，他吸了一口，隨即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他用手掩住嘴，半天才緩過來。查理看著那支燃燒的雪茄，仿佛它在嘲笑他的無能。他吸了一口氣，把雪茄狠狠扔進海裡，火星瞬間熄滅，隨波逐流。

他轉過身，慢慢地朝自己的房子走去。夜色像潮水一樣將他吞沒。他知道，那雪茄並不是什麼大事，但點燃它卻像是一場革命。這是他第一次用行動改變了什麼，哪怕只是一個瞬間的微不足道。

那晚，查理在桌前坐了很久，手裡拿著一支筆。他把那本章程從抽屜裡拿出來，鋪開在桌面上。他沒有猶豫太久，開始修改其中的細節。手腕微微顫抖，但筆劃越來越穩。他不知道明天是否會踏出門，但他明白，至少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它留在抽屜裡了。

外面，海浪依舊拍打著岸邊。漁船的燈光在遠處微微晃動，像無數個未實現的夢。查理抬頭看了它們一眼，嘴角浮現出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