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萊雅城 (上)

正門大開，平時站在門前的侍從此時正領著一名外地女士，在透著琥珀色光線的華麗大廳中為她介紹他們所身處的塔樓，塔樓的歷史、牆上浮雕的意義，還有施在每一塊磚頭上的魔法。

奴比和依菲蹲在厚重的橡木門後，向大廳內探頭探腦。見侍從及女子背對著大門，奴比拉起依菲，快步溜進大廳。

「……奴比，不要這樣吧。」依菲有些遲疑，光著的髒腳踏在冰冷的石磚地面，讓她心生不安。

「有什麼關係？只是要看一下而已嘛。」奴比說，拉著依菲溜到塔樓階梯下。

琥珀塔是海港城市布萊雅城的中樞建築之一，是駐紮本城的國家法師居住與辦公的地方。最底層的大廳是供民眾來申訴或辦理手續的區域，但高塔的其他樓層有什麼、在做什麼，是城市居民不得而知的。高過其他建築的神祕塔樓、未知的空間及能力高深莫測的法師，讓這座塔樓衍生出許多真實性存疑的傳言，也讓「潛入琥珀塔」成為城中頑童間的挑戰。

琥珀塔階梯入口放的巨大花瓶遮擋了依菲與奴比的瘦小身軀。依菲仰頭環視大廳內部，光是大廳就足夠高挑，分隔大廳與大廳以上空間的天花板中有一個八角形的天井直通塔頂，充斥大廳的琥珀色光線即來自那個天井。天花板、樓梯扶手及石牆上有精細整齊的浮雕，有些似乎是神話中的片段，有些是依菲在書中看過的魔法符號。

「依菲、依菲。」聽到奴比以氣音呼喊，依菲回過神。此時奴比已壓低身子爬上環繞塔樓的階梯，回身用手勢要依菲爬上階梯。

依菲猛搖頭，奴比不以為意地看著她，不打算回應依菲的抗拒。依菲嘆了口氣，只得跟著壓低身子爬上樓梯。

階梯的右手邊是塔樓的石磚牆，左邊的扶手下有一堵矮泥牆，如果身子壓得夠低，兩人瘦小的身子足夠被遮擋住。

橡木製的階梯打磨得十分光滑，奴比以四肢敏捷的在其上前行，依菲戰戰兢兢地跟隨在後。長長的階梯在眼前拓展開，陽光從兩人右手邊一扇扇窗照射進來，在階梯上投射出窗花繁複的影子。仔細一看，那些窗框還挺大的，應該足夠讓依菲和奴比都坐在窗台上。

其中幾扇窗鑲嵌了色彩艷麗的彩色玻璃，隨著風吹動窗，彩色的光芒也隨之顫動。依菲不禁想，奴比看得到的魔法世界，是不是也是這個模樣？

依菲看窗戶看得入迷，一個不注意，讓膝蓋重重落在階梯上，發出悶悶的撞擊聲。

瞬間，大廳裡的交談聲停止了。依菲驚恐地看向奴比，奴比回過頭，一指放在唇上，示意依菲冷靜。

「有人在那裡嗎？」侍從大聲問，沒有回答。

「如果有人，快給我滾出來！」侍從繼續大喊，大廳還是一片寂靜。

「應該不是裡面的聲音吧。」依菲聽到女子細小的聲音這麼說。侍從似乎接受了女子的說法，回頭繼續和女子之間的話題。

依菲大大鬆了口氣。奴比繼續前行了，依菲也要趕緊跟上。當依菲要向下一階轉移重心時，手在階梯邊緣滑了一下。

砰咚！依菲身體傾斜，重重摔在階梯上。

「又是哪個死小鬼……」侍從走向樓梯。「快給我下來，這裡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

「依菲，快跑！」奴比說完，就站起身往前奔去。

侍者快步踏上階梯，吶喊要奴比和依菲停下來。依菲也開始奔跑，見奴比狂奔的樣子，依菲頓時感到絕望。「完了，我肯定追不上奴比的。」

可是隨即，依菲感覺到不對勁。不管奴比跑得再快，兩人間的距離沒有增加也沒有縮短，剛剛依菲經過的，鑲嵌著彩色玻璃的窗也仍在她的正右方。接著，依菲感到暈眩，身旁的欄杆、石牆、窗戶，在她的視野裡彷彿拉長了，又瞬間縮短，明明理當待在原地，卻像是跟著依菲她們往前奔去。回頭一看，兩人與地面的距離沒有變遠，侍從卻離他們越來越近了。她們無法擺脫階梯，這讓依菲感到驚慌不安。

奴比也察覺到異樣了。

「這是海恩他們說的那個魔法階梯！」奴比不曉得是說給依菲聽，還是在自言自語，她的聲音高亢，透著不可忽視的興奮。

奴比加快了腳步，彷彿要用速度將這段階梯甩掉。奴比亢奮的情緒稍微激勵了依菲，依菲也跟著更加用力地奔跑。

身邊的景色扭曲變形得更厲害了，那扇彩色玻璃窗彷彿無限拉長，依菲幾乎要以為自己已擺脫那扇窗，回身一看那窗卻仍在同樣的位子。

完蛋了，我們永遠擺脫不掉這段階梯了。依菲想乾脆停下腳步，不要浪費力氣了吧。此時，奴比用更亢奮的聲音說話了。

「看到了，我看到魔法的破洞了。」奴比雙眼直視著前方，看著依菲看不到的東西。接著，她回身小聲對依菲說：「我先出去，很快就來接你。」

依菲瞪大眼睛看著奴比，奴比朝右手邊的窗點了點頭：「像我們在海鷗號上一樣。」

沒等依菲回答，奴比開始加快速度跑了起來，瞬間她背上的衣服撕裂，兩片潔白的翅膀從中竄出。那對巨翅一揮，一震強烈的氣流襲向依菲，待依菲站穩腳步，奴比已消失在眼前的階梯上。

追上來的侍從越來越接近了，依菲沒有時間猶豫，轉身解開大窗上的釦子。

窗戶向外開啟，風從窗外灌入，吹得依菲頭髮紛飛。

依菲爬上窗台，她聽到侍從的驚呼，似乎深怕他跳下去。

「喂！不要站在那裡，危險啊！」侍從追到了窗旁，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依菲蹲坐在窗台上，和侍從大眼瞪小眼，靜靜地等待著。

見依菲沒有動，侍從伸出手企圖把依菲抓下來。此時，依菲耳邊傳來拍翅聲，彷彿訊號一般，依菲回身，從窗台跳了出去。

剎時，奴比拍著翅俯衝而下，精準地抓住了依菲高舉的雙手。

兩個孩子就這樣往海港邊山丘上的神廟飛去。

海西蒂神廟後方，有一棟供朝聖者居住的建築，平時沒有舉行祭典或儀式的日子，廟方會以打掃神廟和協助儀式進行為條件，開放給無家可歸的孩子暫住，並且讓還沒有賺錢能力的孩子一起享用每日祭祀後廟方佈施的食物。雖然是這麼說，但居住在這裡的依菲和奴比，從來沒有因為逃避打掃而被照管他們的祭司們趕出去。

為了避免被祭司們問罪，奴比和依菲在幾條街外改以雙腳移動，悄悄回到他們在神廟後的房間。

奴比的罩衫背部裂開了，一回到房間她就脫下衣服開始縫補，一邊工作一邊滔滔不絕。

「塔的上面那一段，牆上有好多扇門，每一扇門都看起來不一樣，有的和琥珀塔正門一樣大，有的只有像我們這樣身高的才過得去。那搞不好是魔法師房間的門吧，好想進去看看裡面長什麼樣喔。」

「就因為那樣把我自己一個人丟在樓梯上……」依菲坐在床沿踢著雙腳，不悅的嘟囔著。

「對不起嘛，可是都難得進去了，沒有看到塔上層的樣子不是很可惜。」奴比隨口道了歉。「啊，說不定昨天遇到的那個大哥進去過琥珀塔喔！他的魔法好厲害，和其他街頭術師的魔法都不一樣。」

奴比說的是昨日兩人在市集看到的年輕術師。作為帝國的貿易重鎮，布萊雅城的市集總是聚集了各色街頭藝人，包括一些靠表演性魔法維生的術師。

「怎麼可能啊。如果是國家法師級的人物，哪還會在街頭做表演。」依菲不以為意的說。

「可是他的法術我從來沒看過耶，他把石頭變成鳥的法術不是一般的幻術，我找不到法術的破洞。」奴比興奮的分析著她看到的法術，然後有些沮喪的嘆息：「他都不告訴我那個法術怎麼做，我也看不出那個法術的做法，好想學那個啊。」

「搞不好那不是什麼很厲害的魔法，只是比較厲害的詐術啊。」

「怎麼可能，我有看到魔法的痕跡啊。」

「那麼年輕怎麼可能是法師啊，那個人長得像個騙子。」

奴比無視依菲毫無道理的否定。「對了，我要拜託他收我做學徒，他會願意收學徒嗎？」

奴比話剛說完，兩人房間的木門猛的打開，平時在幫忙處理神廟一切事宜的艾默姨站在門前。

「你們兩個到底跑去哪了，不是說好要把神龕前掃乾淨才能出門的嗎？」艾默姨語氣和眉頭同樣緊蹙，奴比和依菲立刻從床上站起來，奴比隨興地套上另一件完好的罩衫，以破布做腰帶綁好。同時，艾默姨催促著要他倆去完成早先未完成的工作。

兩人跟著艾默離開房間前往神龕，一邊聆聽艾默的碎念一邊隱藏心中的不耐。走在前頭的奴比還回身在依菲面前吐吐舌翻白眼，依菲不禁噴笑出來。

「笑什麼？」艾默回過身，手插著腰質問。

「沒有。」依菲和奴比異口同聲的說。

現在正是乾季，今日的天氣也好得讓人暈眩。神廟內部還算通風，在裡面進行工作也不會悶熱不適，不過，奴比似乎是滿腦子都想著琥珀塔和昨日看到的法術，做起工作心不在焉的。

「請問大祭司在嗎？」此時面對神龕的依菲和奴比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奴比轉過身看清來人後瞪大了眼。

「啊，廣場上的術師大哥。」

「早啊。」年輕的術師微笑著打招呼。捲曲的長髮束在腦後，身著有細緻刺繡的斗篷，雖是在廣場上賣藝的術師，打扮卻更像商家子弟。不過，那件精美的斗篷用的肯定不是甚麼好料，只是用來魚目混珠的粗糙織品。依菲想。

「為什麼不教我你昨天做的那個魔法？」奴比湊上前，用閃閃發亮的棕色眼珠仰望術師。

「教你我有什麼好處嗎？」術師抬高了頭，那表情在依菲眼裡有種討人厭的高傲。

「我幫你跑腿……！」

「就跟你說過了，教人這種麻煩事我才不幹。」術師饒過奴比，似乎想往內殿走去。

「你找大祭司幹嘛？」奴比在術師身後問。也許是對術師的拒絕感到有些不滿，奴比的語氣有些不悅。

「要他管理好海西蒂神廟的小鬼，不要讓他們再跑進琥珀塔了。」術師微微回過身，斜眼看著奴比和依菲。

兩個孩子瞪大了眼。

「你怎麼會知道……」奴比吃驚地問，剎時他注意到在術師面前懸著一條極為稀薄、難以被察覺的綠色光束，直直指向奴比的胸口。

「這是什麼魔法？」看到從未看過的魔法，奴比興奮的叫出聲。術師沒有回答他，只是自言自語似的滔滔不絕。

「雖說你們不是第一個企圖闖進琥珀塔的人，但讓闖入者脫離那段階梯、闖入上層還是頭一遭。我想他們大概在修補法術的方面疏忽了。不過，一個靠著觀察街頭術師學魔法的小鬼能突破那個法術，著實挺讓人吃驚的。」

奴比不懂術師對自己說這些話的目的是甚麼，滿臉困惑看著術師。術師用右手撫著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把這種小鬼丟在神廟真是糟蹋了。如果我把你闖入琥珀塔的事告訴大祭司，你可能會被他們處罰甚至被嚴加管理吧。小鬼，你想要學魔法吧。」

「什麼？」術師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奴比有些措手不及。術師笑了。

「我們來做個交易吧。你幫我做一件事，我就把你引介給我的師傅。」

奴比雙眼發亮，幾乎就要答應了術師的請求，依菲立刻插入奴比和術師之間。

「等一下，你怎麼會知道我們闖入了琥珀塔？你到底是誰啊。」依菲由下而上瞪視著術師。

「唉，真是囂張的闖入者。」術師嘆了口氣。「我是帝國司法部的法師迪亞洛特，因為某些公事現在暫時待在布萊雅城。」

「為什麼帝國司法部的法師會在廣場上賣藝？」依菲繼續質問。

「別急嘛，搞得好像你才是司法部的人似的。麻煩你冷靜聽我解釋完。三天前，有人企圖刺殺克歐里諾行省的總督。」自稱迪亞洛特的男子解釋道。

依菲和奴比互看一眼，她們記得前幾天在廣場上聽到的公告。

「兇手是總督的副手凱格爾，雖然他在動手時立刻就被發現了，但他畢竟也受過法術訓練，在要被逮捕時打傷數名前來追捕的人後逃脫了。接下來他很可能會由布萊雅離開依貝利歐大陸，若真讓他跑掉就麻煩了。我原本在這裡執行別項任務，凱格爾逃走後我立刻就被任命要駐守港口，要在他逃跑前即時攔住他。」

說到這裡，迪亞洛特正色看向奴比。

「但我畢竟是外地人，又有別的公事在身，無法全心處理這件事。在琥珀塔常駐的法師雖強，畢竟都不是司法部的人，也不能放放太多心思協助搜查。如果能找當地人替我做眼線會更有效率，若是會魔法的人當然更好。所以，我要跟你商量的就是這件事。

「來替我執行對凱格爾的搜查，我就把你引介給在瑪吉凱城教我魔法的師傅。」

聽到迪亞洛特的話，奴比想立刻點頭，又覺得有些不安。

「可以嗎？你師傅會願意收像我這種來路不明的……」

「那就要看他了，但我想他對有才華的人向來是來者不拒。」術師­—不，帝國司法部的法師迪亞洛特一邊說，一邊在空中比劃符文，隨著他的手，空中浮現一個年輕男子的臉，男子的長相是典型的北方人外表，金髮、蓄鬍，下顎寬厚。

「我想凱格爾對魔法掌握的程度應該不足以支持長時間的幻形術，就算有施展幻形術，懂魔法的人都看得出破綻才是。你如果遇到他，應該很容易就能認出他。他需要盡快離開依貝利歐大陸，抵達布萊雅後應該會立刻朝港口去，你就在港口附近偵查，發現可疑的人就用這個告知我。」迪亞洛特從腰上掛著的口袋裡取出幾張紙片，用手指在上頭畫了一連串的符文後，紙片彷彿變成了蝴蝶或鳥那樣的有機體，從中彎折，然後拍起兩邊的紙片，緩緩起飛，飛到迪亞洛特的鼻子前。迪亞洛特用右手拇指及食指捏住飛行的紙片，紙片隨即恢復原狀。

依菲僅是看到迪亞洛特手的筆劃，然後就是浮在空中的畫面及飛行的紙片，但在奴比眼裡，迪亞洛特雙手做的每一個動作都是有意義的，她看得到魔法的色彩如何滲入空中和紙片中。

「這樣子，你做得來吧。」

奴比被迪亞洛特施展的一連串法術驚呆了，隨即大力的點頭。「可以，我可以做。」

「那就說定了。」迪亞洛特滿意的抬頭，轉身往神廟出口走去。

奴比愣愣地看著迪亞洛特離去，直到他消失在視線中，奴比仍嘴巴大張，盯著他離去的方向。

「奴比。」依菲忍不住出聲叫喚，喚聲彷彿啟動某種開關，奴比猛地轉過身抓住依菲的肩膀。

「我可以去學魔法了，我可以去學魔法了！」奴比一邊搖晃依菲一邊大叫，依菲被晃得有些不舒服了，抓住奴比的雙手。

「你怎麼知道那個人說得是不是真的，搞不好他是在騙你。」依菲靜靜地說，奴比這才冷靜下來。

「可是……那個人幹嘛要騙我，把我引介給他師傅他又不會有甚麼損失。」

「搞不好那個人根本不是跟什麼正經的人學法術啊。」依菲繼續訴說他對迪亞洛特的懷疑。「奴比，搞不好那個人就是個騙子。」

「騙子才不會需要抓通緝犯呢。」奴比反駁。「而且如果我現在不答應他，說不定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去學魔法了。依菲，不用擔心啦，我下午就去琥珀塔確認那傢伙的身分，我想一定沒問題的。」奴比說完，轉身又拾起掃帚打掃起來。

依菲小聲咕噥著：「沒學魔法又不會怎樣。」不過這話並沒有傳進奴比耳裡。

「奴比呢？」神廟發放食物時，見到獨自前往領取食物的依菲，艾默姨有些驚訝。

「我不知道。」依菲說。

「你們不是都一起行動嗎？早上打掃也沒看到他。」艾默姨繼續追問，依菲只是聳聳肩，和艾默姨拿了兩塊烤餅就往山丘下跑去。

依菲快步向著港口前進，一離開山丘就能感受到海風朝面吹來，從高地可以看到照映天藍的閃耀大海，港灣內有各式貨船停泊，不遠處則漂浮著幾艘小漁船，隨著海浪上下起伏。

港口總是很多人。抱著大籐籃購物的婦女及家僕、滿街設攤的魚販、販售舶來品的商人和懷抱各自目的而來的旅人充塞了街道。依菲以瘦小的身軀迅速在人群中穿梭，閃身鑽入兩棟房子之間的狹窄縫隙。此時依菲身旁的房子攀附著藤蔓及牢牢抓住石牆縫隙的灌木，依菲抓著藤蔓，手腳並用的讓自己攀上牆。在牆上攀爬對依菲來說有些吃力，過程中依菲雙臂顫抖，好不容易才抵達屋頂。

稍加喘息後，依菲緩緩順著與海岸並排的屋瓦行走，路上似乎聽到下方有人對著她大罵，但她沒有理會，徑直朝最靠近第一碼頭的房屋走去。

奴比正坐在那棟屋子的屋頂上，看著在碼頭來往的人群。

依菲從背後靠近奴比，奴比轉過頭。

「依菲！你來了，我好餓喔。」奴比露出大大的微笑。「你領食物了嗎？」

「領了。」依菲從小布包裡掏出餅遞給奴比，奴比說聲「謝啦」就速速接過餅往嘴裡塞。

依菲站在奴比身後看奴比狼吞虎嚥了好一會，開口問：「你為什麼不回去神廟吃？」

奴比停止咀嚼，嘴裡還含著食物，有些含糊地說：「如果凱格爾在我吃午餐的期間就從這裡溜走怎麼辦？如果可以的話當然要盡量持續監視這裡啊。而且我蹺掉早上的打掃，如果還回去拿東西吃，肯定又要被艾默姨罵。」

奴比又撕咬下餅的一角。

「欸，依菲，你也來幫我監視港口吧。」

對於奴比突如其來的提議，依菲有些吃驚。

「為什麼？」

「只有我一個人還是有困難的吧，就算我一整天待在這邊施放搜查術，還是會有我看不到的地方吧。而且我也會累啊，萬一我打瞌睡就讓他溜走了怎麼辦？」

「他溜走又不會怎麼樣。」

「什麼不會怎樣啊，這樣那個迪亞洛特一定不會讓我去見他師傅的。我想要學魔法啊，如果這次沒有好好把握，搞不好就沒機會了。迪亞洛特的魔法好厲害喔，他的師傅一定也會很多厲害的魔法，如果他願意收我為徒……」

「為什麼一定要去學魔法？」依菲唐突打斷奴比。

「因為、因為魔法很好玩啊。」奴比回答的理所當然，好像任何人都該對魔法有興趣般。

「如果只是因為魔法好玩，那留在布萊雅城跟街頭術師學就夠了，為什麼非得要跑到瑪吉凱城去？」依菲聽說過，瑪吉凱城是個危險的地方，那裡像琥珀塔一樣，隨處都充斥著魔法，不會法術的人在那裡，很容易會被魔法所傷。

「那些街頭術師的法術很無聊欸，那裡可是瑪吉凱城喔！一定有很多真正厲害的法師聚集在那裡！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要離開布萊雅，去瑪吉凱看看啊。」奴比振奮的說。依菲卻沒有受他高昂的情緒感染，臉色沉了下來。

「你乾脆直接說你討厭布萊雅城就好。」

「什麼？」

「你討厭布萊雅城也討厭我，所以才想要離開這裡。」

「我沒有這樣講啊……」

「不然你為什麼想離開布萊雅？為什麼想離開我？」依菲低垂著頭，似乎看著奴比，又像是看著奴比身邊的屋瓦。奴比想要辯解，依菲卻立刻打斷他。

「你要找凱格爾是你自己的事，我才不要幫你。」依菲丟下這句話後就轉過身，一反平時在屋脊上戰戰兢兢行走的模樣，毫不遲疑的跑了起來，腳下的瓦片發出清亮的敲擊聲。奴比對依菲的反應感到驚訝，她撐起身子想要追趕，腳卻在光滑的屋瓦上滑了一下，奴比往前倒，胸口撞到了屋頂。她迅速抓牢身旁高起的屋脊避免自己往下滑，再抬起頭察看，依菲已消失在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