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從高樓間的夾縫透出,照射在流淌於中層的溪谷之間,成群的翼蛇從中飛起,向上風處包圍浮游空中的飛羽石。水道管理員聯硼順著南區第四水道口回到地面時,正好趕上這副喧囂的光景,他慶幸自己能夠再度接觸到中上層的空氣。
水道管理職並非簡單工作,甚至伴隨著諸多危險,死在充滿沼氣人孔中的不在話下,更多的是誤入未登記的管線,迷失其中。
二十年的管理經驗中,聯硼知道如何避開那些最險惡的地區、快速地完成繕修目標並回到地面,但讓他深惡痛絕的不是惡劣的工作環境,而是潛伏於下水道中的返祖症患者。那些東西潛伏在下水道的各個角落,伺機而動的搶劫巡水員的裝備,定期在夜晚順著管線來到地面。從第四水道口所在的堤防向北方望去,是佔據城市天際線的巨大量體,坐落於大峽谷中方形的不祥形體周圍散發著濃霧,東側的立面被朝陽照的光亮,無法想像他原來是黯沉的消光材質。凡是來到南區的旅人都會訝異於監獄在城市中的威嚴—既使是生活在中區的居民,都願意旅行至此只為拜見染成金色的監獄。
此刻監獄的神聖與其殘暴的功能形成對比,聯硼比誰都更清楚,在他維修的管線之中唯獨九號管線是他摸不得的,那是監獄專用的配線系統。九號管線粗暴的截斷其他企業的線路,強取豪奪最乾淨的水源,光明正大地將各地的能源輸入監獄。聯硼不敢想像如此大量的能源被運用在什麼系統,或許如東區人所相信的,監獄市政府供養禁衛軍力的基地,但這在他的耳裡只是匪夷所思的妄想,因為作為水道管理員,他清楚城市的所有地表水脈都將流入監獄,並經由地底排放,他偶爾經手清理地下河道的任務,偶爾從監獄方向流出的感染者屍體及未曾見識過的流體證實了他的推測,監獄並非什麼禁軍的基地,而是某種實驗設施,而且支撐起了城市的文明。
待被瘴癘之氣阻塞的鼻腔疏通後,聯硼發現自己身上的氣味令人退避三舍,黏附在防水衣上的油污與黴菌混和了自己身上的汗,在空氣清新的河谷中成為特別突出的味道(嚴然是惡臭)。聯硼找到了溫泉水的出處,清洗了身體後步上向上層街區的階梯。
上層街有別於下水道的封閉的結構,由種類繁多的店舖組成單純的線性道路,人聲吵雜,雖然混亂,明亮的日光燈映照下確保了偷竊不會輕易發生。小吃及醃漬物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打氣機的泡沫在水槽中翻滾,水產販擊碎魚頭的聲音不絕於耳,同時南北貨商愜意的在小舖中隨著風扇的運轉節奏打頓,無視於商街的喧鬧。熱食舖的油香味伴隨爆裂生溢散在空氣中,發酵商的菌株散發不惶多讓的刺激氣味,聯硼卻無視誘人的氣味,直至商街尾端民間水道回報窗口領取報酬,因為現在他身無分文,畢竟不會有人帶著現金進入水道,他總是領薪後才利用薪資在上層消費。窗口是由各民間水道公司設立,水作為城市公有財產,只要有錢財都能私架管線。南區桬欏自來水公司坐擁東南部的龐大水資源,而聯硼僅僅是其上千人的巡水員部隊之一。
按鈴後,職員拉開窗口的鐵幕。聯硼例行公事向他回報各水汞的情況,交出在水源處採樣的地下水質樣品,一切照舊。在職員向聯硼確認地下的生態狀況時,巡水員想起了這次巡邏時在深處感受到的異狀:來自監獄地下河道系統中的氣息。聯硼告訴職員,大概是某種動物在水道間築了巢,因為他在戊區複雜的抽水汞旁聽見了粗厚的刮搔聲。聯硼的話被職員不以為意的抄錄下來,然後被交付酬金打發。
正午時分,城市下起雨來。
聯硼坐在一處常去的麵攤前,看似百無聊賴地盯著在熱氣蒸騰的廚房中來往的廚師及學徒發愣。在料理的滋滋聲及人聲轟鳴之間,他可以聽到雨水通過排水管的聲音。
有人在聯硼的左側大聲向店內點菜,他往身側一瞥,發現是和自己同負責一個區域的巡水員鋰。
鋰在他身邊坐下,自顧自地和聯硼寒暄一陣。說話的同時置於桌面的雙手把玩著掛在手腕上的裝飾性銅鍊,銅鍊與白鐵桌鄉敲擊,發出的刺耳聲音讓聯硼皺起眉頭,而鋰對此渾然不覺。
「好久沒見到你,我還以為你死在下水道了。」鋰調侃道,豪不在意地以巡水員的死開玩笑。「我都害怕有天會在下水道看到你的屍首。」
聯硼本來不打算理會鋰的搭話,但鋰的話讓硼聯想到他稍早向窗口職員述說的景象,便開口向鋰詢問是否有察覺戊區的異狀,鋰卻一臉茫然。
「你說的異常,是又有返祖症患者躲在那一帶了嗎?」
聯硼搖頭否認。他在水道中發現的種種跡象都不似一般返祖症患者造成的,並且造成牆上暗沉刮痕的生物,說不定體型相當龐大。聯硼描述了他所聽到的沉重呼吸聲、物體與管線及地面相互摩擦產生的聲音,以及漫佈下水道的詭異鐵腥味。
待聯硼說完,鋰哈哈大笑起來。他取笑硼,在城市水道系統工作這麼久,竟也會為這種細小的聲響害怕,甚至產生了妄想,覺得這城市會有比返祖症患者更具威脅性的東西存在。
最為一個在陰暗管線間求生存的巡水員,聯硼並不害怕水道中的異相,但他相信自己的感官。像鋰這樣對外在鈍感的人,恐怕無法注意到什麼異常。他放棄繼續打探,任鋰漫無邊際的說笑。
在這之間,老闆端上鋰點的炸魷魚。鋰將炸魷魚放在兩人之間,又遞上一雙筷子給聯硼,示意要一起享用。
聯硼和鋰道過謝,接過筷子,夾了一塊炸魷魚放進嘴裡。
炸魷魚的熱氣在口中散開,聯硼小心翼翼地咬開外皮。炸皮表面鹹香,炸皮本身帶點淡淡的甜味,胡椒粉的香氣嗆人,而魷魚本身彈牙鮮甜。
老闆的炸魷魚是一流的。聯硼這麼想,暫時忘卻水道中的可疑聲響及氣息。
用完餐,聯硼和鋰分道揚鑣,各自從不同出口離開商店街。外頭依然在飄雨,他在走上天橋之前套上外套,才發現披在身上的外套稍大了些。
八成是在麵店時和鋰拿錯外套了。只是大了點,也不構成甚麼麻煩,下次見面再還他就好。
聯硼淋著雨,走過串聯建築的天橋、人群熙來攘往的街區,再次回到階梯口,向下層而去。
110號水管無異常。111號水管無異常。23號閥門無異常。A區排水口無堵塞。112號水管無異常。
黑暗無光的下水道,在頭燈的照射下顯現出其骯髒、攀爬著黴菌及地衣的牆,地面滿布被汙水噴濺過的痕跡。拱狀的水道頂掛起一條條蔓延的管線,而支撐管線的金屬零件業已生鏽。聯硼向著濁水水流的反方向行動,時而停下以金屬長棍攪動排水道中阻擋汙水的廢棄物,時而檢視頭頂管線的狀況。
走了好一會,聯硼的右邊出現一片供巡水員休息,足夠一個成人躺臥的平台。平台表面因為有在此小歇的巡水員稍加清理,並不如下水道的其他角落髒亂,且設置了簡便的出水閥,說不上舒適到哪,但已經足夠了。
也差不多該吃飯了。聯硼在平台上卸下背上的大背包,準備燒水煮麵。
多數的水道管理員習慣帶著乾糧做主食。雖說那些乾糧味道不算差,但當工作空檔能獲得的樂趣只剩下飲食,聯硼便無法接受只吃乾糧作為三餐。即便重了點,他依然堅持工作前在背包中塞入耐放的食材和調味料。
用水壺取用一旁出水閥流出的清水,把矛尾魚肉和管蕨煮成湯,又煮了麵。在排水溝瀝乾麵條後,將湯倒入裝麵的小鍋中,並將湯中的配料列於麵條之上。。
盛裝湯麵的小鍋熱氣蒸騰。聯硼小心翼翼抓住小鍋的握把將鍋子拿起,開始大快朵頤。
麵條稍微硬了點,但恰好符合硼偏好的硬度。吸了湯的麵散發出矛尾魚的鮮甜味道。管蕨口感清脆,味道有些甘苦。魚肉本身相當鮮嫩可口,帶了點特殊的腥味。要是沒有排水溝散發出的陣陣惡臭,這就是相當完美的一餐了。聯硼如此評論。
如果必須因為返祖症而感官失常,他只祈禱最先失常的不是味覺。
巡水員的工作是無趣的,而多數的巡水員都很懂得自得其樂,不介意獨自行動。若非如此,實在難以在下水道待上幾天。不僅無趣,他們的工作更是骯髒的、陰沉的。
同時也是危險的。
在聯硼撈起一口麵時,筷子敲擊小鍋邊緣,發出悶悶的金屬敲擊聲。霎時,他右手邊響起了一陣沉重的沙沙聲響。
在那聲響之後,他也能聽到那熟悉的、沉重的呼吸聲。
很近,只有幾公尺之遙。
聯硼緩緩放下小鍋,拆下掛在一旁管線上的頭燈,靠向平台的邊緣。他深吸一口氣,朝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照。
一顆巨大的頭顱瞬間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如一個成年男性般長的臉上看不到眼睛。烏黑的橢圓形上有咧開的嘴、嘴上沒有嘴唇,外露的牙齦也是黑的,上下牙齦個別掛著兩顆反射出黃光的牙。頭顱底下是盤繞著的身軀,身軀上有如棘刺般突出的脊椎。
在頭燈的照射下,那顆巨大的頭顱從長長的身軀上微微抬起,然後又放回身上,回歸靜止。
聯硼不敢貿然行動,直到確認那龐然大物不再移動,才以極緩慢的腳步退後。不該冒險收拾爐頭和小鍋,他放棄還有溫度的湯麵,將腰帶綁上,背起背包,放緩腳步離開平台。也許光會刺激那生物,聯硼不敢回頭,僅僅用耳朵判斷身後的狀況。
走了約莫二十公尺,身後沒有任何逐漸逼近的聲音。聯硼開始加快腳步,即便背包沉重,仍無法拖住他的步伐。
聯硼抵達回報窗口的時候,在窗口值班的是一個瘦削的年輕職員。
當聯硼說起他如何在下水道中撞見那盤據的大蛇,而那蛇盤據起來的身軀可比一個男人高時,年輕職員面露驚恐,直嚷嚷要趕快通報上面。
一隻纖細的手搭上職員的肩。原來窗口內不只年輕職員一人,只是那人站立著,面孔藏在窗口後。那人對年輕職員說了些甚麼,年輕職員顯得有些困惑,從窗口退開。
後來的那人在窗口前坐了下來,是聯硼從沒見過的一名短髮女子。
女職員面露微笑,臉部其他肌肉卻絲毫不動。女職員請聯硼複述剛剛他告訴年輕職員的話。他說完,女職員依然是同一副笑臉,表示從來沒有人有過類似的通報,想必是聯硼看錯了。
不可能是看錯,當時那生物的臉清清楚楚地展現在他的眼前。聯硼張開嘴想這麼說,女職員卻不讓他開口:「如果你依然無法放心,我們會再請人多多留意。」
女職員漆黑的眼珠直視著硼,嘴角仍然保持上揚但雙唇緊閉。從女職員對聯硼說的話來看,她顯然不希望硼繼續說下去。
再怎麼問下去也得不到其他的回答的。聯硼點點頭,轉身離去。
聯硼又在水道中巡了兩三日。這段時間他有意無意地避開了戊區,該檢查的場所都巡過一遍後,他果斷回到地面。
今天在負責窗口的是先前見到的那個年輕職員。職員在發給聯硼薪水、紀錄了他的回報後,告知了上頭要求他前去桬欏自來水公司南區分部報告的消息。
聯硼感到困惑,基本上巡水員的事務都是窗口在發落,從未聽過公司親自處理,更遑論把公司位階最底層的巡水員叫去本部。他想向職員多打探消息,但職員也是一頭霧水,顯然只是轉達公司命令,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縱然覺得奇怪,聯硼還是照做了。
聯硼的活動範圍向來集中在中下層,少有需要到上層的時候。上層的視野一如往常的好,將在城市中匍匐蜿蜒的道路、相互交纏的大樓盡收眼底。
他走進自來水公司的辦公室,向前來詢問的辦公人員告知了窗口職員交代他做的事。辦公人員領著他來到辦公室深處一扇門前,門上的標示顯示門後是南區部長的辦公室。
辦公人員敲了門,而後開門讓聯硼進去。
辦公室中擺放著一張面對門口的大辦公桌,南區部長是個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有高聳靠背的辦公椅上,身邊有個年輕的男性正在整理文件,也許是部長的秘書。見聯硼進入辦公室,部長坐直身子露出親切微笑,吩咐秘書取走聯硼剛脫下的外套並搬來椅子讓硼在自己對面坐下。
「讓你大老遠的來上層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啊,巡下水道的工作很辛苦吧。」部長沒有立刻切入正題,先是和聯硼寒暄一陣。親切對待巡水員的模樣讓聯硼覺得奇異。
也許看出他的困惑,部長悠悠的說了:「今天早上戊區的民宅無預警的停水,我們推測是水汞毀壞,要勞煩你下去處理了。」
在部長這麼說之後,聯硼更感困惑甚至吃驚。竟然只是因為這樣?這事不是同樣由窗口去處理就得了?為何要部長親自報告此事?
聯硼赫然想起戊區的大蛇。他直覺地認為水汞毀壞一事和大蛇有關,立刻發出疑問:「如果事修理水汞之類的事,其他巡水員也可以處理,為何要指定我?」
「我們希望可以一次就處理好水汞的問題,不留下疑慮。而你是我們戊區一帶最資深的巡水員。」部長微笑著解釋道,並說了些讚賞硼工作能力的話。
聯硼仍有許多疑問,一時不知該從何問出口。在他還楞著的時候,部長交代著「請在明天之前處理完」,喚來秘書將聯硼的外套還給他。
「請等一下。」在要站起身之前,聯硼突兀地喊出聲。「既然是今早停水,那應該快點找其他巡水員去巡視,為何這種事要拖到我回地面才處理?若是我一直沒有回窗口回報呢?」
部長和善的臉上露出一絲絲不耐,原本溫潤的眼神一瞬間變得銳利。他往辦公椅一靠,說:「我們窗口今天沒有遇到其他巡水員,窗口那邊說沒出差錯的話今天是你固定回地面通報的日子。總之,你完成這件事,我們會發額外的獎金給你。」部長說完,轉過椅子側身對著聯硼,顯然不打算讓他繼續問下去。
聯硼還有話要問部長,但身體一離開椅子,秘書就立刻搬開椅子,不讓他逗留在辦公桌前。
聯硼無奈的接過祕書遞上的外套,轉身離開辦公室。
走在蔓延彎曲的狹窄階梯上,聯硼仍在思考部長指定他執行任務的用意為何。
也許正如部長表面上說的,只是希望能完善的處理停水的問題。剛剛部長的話中沒有提到任何大蛇的事,也許真的是大蛇的存在不構成危害、也許大蛇已經被解決了,桬欏才敢派人繼續在戊區一帶活動。
不過桬欏並不是一個會為巡水員安危著想的公司。
思及此,聯硼不禁伸手摸了摸掛在腰間的手槍。
聯硼來到離戊區水汞最近的第四水道口,推開了厚重的鐵門。
進入深邃的隧道,除了細微的水流聲,沒有其他聲響。
拱狀的天頂、在鐵架上纏繞延伸的水管、骯髒混濁的深溝,和潮濕、混雜的氣味。這是他熟悉的下水道,而他此刻正豎起耳,放輕腳步,緩慢且小心的在其中走著。
一切都一如往常。除了聯硼的腳步聲和呼吸聲,沒有其他生物的聲音。他逐漸接近水源,而地下水通過水管的聲音、汙水裡廢棄物撞擊的聲音,這一切都讓他原本刻意放輕的呼吸漸漸恢復正常。
聯硼的右腳踢到某物,他踉蹌了一下。聯硼站穩後低頭,幾乎要絆倒他的某物,是一隻手。
聯硼順著那隻手看往軀體,手臂的主人明顯死亡,頭部似乎被擠壓過而面目模糊,肢體扭曲、胸膛扁塌,彷彿全身都被什麼極大的力量輾壓。
仔細一看,那人身著巡水員的裝備,左手腕上纏繞著一條裝飾用的金屬鍊。
必須離開這裡。聯硼一出現這個想法,立刻準備朝來時路走去。但一抬頭,在三步之遙內,聯硼的去路被一堵巨大的、烏黑的牆阻擋。
大蛇。
在辨識出大蛇形體的當下,聯硼的腦袋快速運轉起來。此刻他和蛇只有三公尺的距離,大蛇只要伸展身軀就可以碰觸到硼,若轉身逃跑只有成為餌食的份。聯硼抽出腰際的槍,朝著蛇的身軀射擊。
子彈擊中蛇的吻部,然後彈開。蛇毫髮無傷,但吃驚的瑟縮頸部。
聯硼咋舌,再次瞄準大蛇身體。還未扣下板機,大蛇的尾巴從他的身側襲來,將他的身體重重甩在牆上。
蛇繼續朝著硼前進。聯硼抱著身側站起來,手槍已被掃到離蛇太近的地方,他沒有猶疑,轉身蹣跚地奔跑起來。
他聽到陳重的沙沙聲追趕在後,他想快跑,肋骨卻痛得不得了。一個冰涼的物體纏繞住聯硼的大腿,他因此跌倒在地。那個物體並沒有因他跌倒而放鬆,反而越纏越緊,把他高高吊起。
蛇用尾巴將聯硼頭下腳上的懸吊,往自己張大的口送去。
這似乎就是結束了。聯硼看著蛇亮晃晃的尖牙,鼻腔充塞難聞的金屬味,心中有了這樣的念頭。
他的指尖碰到了什麼金屬物。
聯硼看向自己的指尖,他正處於鋰的屍體上,而他指尖觸及的是落在鋰屍體旁的槍。剛剛在發現鋰的屍體時太過慌張,沒有發現這把槍地存在。
聯硼奮力延長手臂,一把抓起那把槍。
金屬味越來越重了。聯硼將視線轉回蛇的臉,這是個萬無一失的距離。他舉起右手,槍口對準了蛇大張的口,扣下板機。
蛇從口中發出尖嘯,鬆開了尾。聯硼落地時勉強用手護住了頭頸。
蛇似乎仍處在痛苦與困惑中,他立刻翻身爬起,開始奔跑。
蛇的尖嘯混雜著身軀掙扎拍地的聲音,越來越遙遠。聯硼大喘著氣,感覺胸口刺痛,剛剛被蛇勒緊的右腿也不聽使喚,但他仍繼續跑。
在視線邊緣開始模糊之際,他已經接近了剛剛來時走的水道口。聯硼三兩步踏上水道口的階梯,奮力推開鐵門,幾乎是用摔得落入傍晚斜照入河谷陽光中。
回到中層時,聯硼的慘樣讓窗口的年輕職員嚇了一跳,直說要替他通報水利公司。聯硼回絕了年輕職員的提議,徑直朝通往住宅區的路走去。
就像當初那個女職員說的,下水道有那樣的生物存在,水道管理局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如此,為何那個女職員要堅稱聯硼看錯了,公司還執意要他再次回到戊區冒險?
聯硼相信自己碰觸到了比九號管線更碰不得的事物,是這個城市亟欲想要埋藏的存在,因此他們要他消失。鋰也許是不幸地被捲入了這件事,代替聯硼成為了埋藏秘密的塵土。
在這個城市裡,任何面貌模糊的事物都不該企圖弄清。監獄的外衣該是永遠覆蓋,而大蛇和鋰的死亡也該永遠留在漆黑無光的下水道。
是時候換個工作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選擇個離南區較遠的地方待下來吧。不過,現在最先要做的事是找個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也許商店街的那間麵攤老闆會接受他在那裡稍坐。聯硼一邊盤算著,一邊走向商店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