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靈》Ch.18 眾生喧囂。①

　　大城市……真厲害啊！

　　「我無意貶低您的名譽，但您看來並非實力堅強的冒險者。」

　　清朗中有些將變聲的粗啞，少年的神情如他所說，並無半點鄙視之意。但顯然他面前的粗眉男子不這麼認為。男子一拳搥在牆上，巨響震盪了木製梁柱，激得一陣塵雨落到冒險者頭上

　　「混帳小鬼！剛成為冒險者就開始擺架子了？我倒要瞧瞧你的實力有多高強！拔劍吧！」

　　男子輕蔑地掃視年輕的對手。少年以這個年紀來說算高，穿著金屬胸甲有點難以判定身形。但露出的手臂肌肉結實，有少許的傷疤，顯見不是毫無經驗。

　　不過他的金屬胸甲閃亮無暇，上臂在深色短襯衣外還套著鎖子甲，皮靴也是新的。配上那張隱隱有些傲氣的英俊臉孔，男子直接把少年認定為莽撞無謀的富家子弟，而沒注意劍柄上的皮革有明顯磨損的痕跡。

　　單手劍與圓盾，偏速度型，對自己的臂力沒自信嗎？

　　他伸手按上垂到大腿旁的寬刃鋼刀，露出冷笑。在眾人驚呼中鬆開固定皮扣，抽刀出鞘。森然鋒刃直指少年額間。紅髮少年右腳後退一步拉開距離，但並沒有接受他的挑釁拿起武器，而是朝前方緩緩舉起左手，擺出防禦架式。

　　「這裡禁止私鬥！把武器收起來！」

　　櫃台後的短髮職員立刻出聲警告。他使了個眼色，兩名外衣有公會徽記的衛兵迅速推開眾人，用手中兩端鑲鐵的黝黑長棍將劍拔弩張的冒險者們隔開。

　　「你是叫阿爾馮斯吧？新手冒險者的初次任務需要熟練者陪同，維斯有兩年以上的經驗。而且你的任務只是去城外的遺跡，並不是什麼困難的委託。如果你拒絕維斯，那你就需要自己找到陪同者。否則算是委託失敗，你理解嗎？」

　　公會職員不會直接介入冒險者們的紛爭，所以他只是讓衛兵出面避免爭端擴大，並告知少年可能的風險。

　　「我非常明白，馬爾他先生。」少年彬彬有禮，朝著接待員點頭致意。「但我們有自己的考量，維斯先生或許經驗豐富，但我希望能有更適合的嚮導。請給我一點時間。」

　　維斯漲紅了臉，喘著粗氣。他似乎聽見群眾裡隱隱的竊笑，更是恨不得當場給瞧不起他的少年好看。但衛兵手中的長棍充滿警告意味地朝他伸來，他悻悻然地收起大刀，狠瞪了少年一眼，推開眾人朝大門走去，臨去前還踹了門口的石柱一腳。

　　一對少年少女在櫃台邊緊張地看著這一切，茶色頭髮的少年表情還算鎮定，但一旁淡金髮色的少女已經開始發抖，往同伴的身後躲去。

　　阿爾眼中閃過一絲憂慮，隨即掛起微笑，俐落轉身對著圍觀的眾人行禮：「抱歉驚擾大家了。」

　　語畢，他開始一個個與冒險者們對視，似在檢視是否有人能符合他的要求。

　　怕麻煩的冒險者們默然迴避視線，有幾人帶著不懷好意的神情盯著害怕的少女，朝他們靠近。茶髮少年挪動腳步護在前方，擔憂又焦慮地看著阿爾。

　　這是怎麼回事？總覺得這裡的人好像都很普通啊？

　　阿爾皺起眉頭。

　　這跟他聽說的不一樣。亞多戈伊被稱為冒險者之城，但阿伊瑟斯才是有最多冒險者往來的城市，又位於南境的入口，照理說應該會有許多高手，甚至擁有稱號的冒險者。但阿爾沒看到半個與傳聞特徵相符的人。

　　守衛長告訴過他，即將入冬的時候魔獸會減少，冒險者也會像逐鹿的獵人般，北上去往其他城市。但最近又聽說騎士團因為魔獸的不正常活動發布了禁入令，應該能吸引不少想與魔獸一戰的強者，我哪裡想錯了嗎？

　　他聽見二樓傳來說話聲，抬起頭正好看見一名戰士樣貌的壯碩男子轉身離去。身材姣好的女子快步跟在身後，那隨著天藍裙擺搖曳的曲線，不禁令阿爾心神蕩漾。

　　大城市……真厲害啊！

　　「阿爾，我知道你擔心艾拉，但這樣就沒人會願意跟我們組隊了。」茶色頭髮的少年拉著少女走近，「維斯先生看起來的確不怎麼樣，但他有經驗，我們一起去拜託他吧！」

　　「這樣不行。」阿爾眉頭深鎖。雖然眾人已逐漸對他們失去興趣，他還是壓低了聲音。「艾拉的情況你也知道，像那種粗魯的人，怎麼能讓他靠近艾拉？妳別擔心，有我們在。」

　　艾拉怯生生地點了點頭，帶著透明感的藍眼時不時地在眼眶中亂竄。蒼白的雙手戴著布製手套，緊緊握住一根幾乎跟她一樣高的橡木法杖：「抱歉，都是我堅持要跟來。我應該待在莫斯里就好，跟精靈學派的導師們一起，至少幫忙打掃沒問題。」

　　她雙頰如粉雪般毫無血色，下一刻緊張的神情突然消散，浮出得意的微笑：「打掃和做飯我可是很有自信的喔！雖然我的身份配不上阿爾，但如果能為你——」

　　同伴愕然的目光令她瞬間找回神智，艾拉的雙唇顫抖，垂下頭：「抱歉，對不起，我不是這麼想的，對不起、對不起……」

　　「我當然知道，艾拉。這不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嗎？找到解決精神污染的方法。」阿爾沒有隨意觸碰艾拉，而是握拳敲了敲胸甲下緣，作為擁抱的代替。「不管怎麼說，妳也是父親的領民，我不會拋下妳不管的。」

　　艾拉沒有回話，只從喉裡發出低微的嗚咽。

　　少年們對視一眼，兩顆頭湊在了一起。

　　「奧托，你有什麼辦法嗎？」

　　不用面對艾拉，阿爾險些維持不住冷靜。他剛才應該足夠有禮貌，維斯先生的確實力不足，且因為他指出事實就惱羞成怒，難保不會在任務途中出差錯。

　　但周圍人群冰冷的視線還是讓頭腦簡單的他意識到不妙，轉而求助比自己聰明許多的夥伴。

　　「先離開這裡吧！」奧托果斷說道。「雖然謠言一定會傳出去，但至少有機會遇到不會直接相信傳聞的人。問問委託人能不能延後，不行的話就明天再來，看有沒有其他委託。」

　　奧托後頸仍沾著冷汗。他們雖然都受過訓練，但頭一次面對陌生且懷抱敵意的成年人，他一瞬間完全忘了自己身懷武器，只記得保護比他更害怕的艾拉。

　　相比之下阿爾完全沒有退縮。勇敢的少年此時卻對他流露出崇拜的目光，讓奧托害臊了起來。

　　「奧托，有你在真是太好了！」阿爾一掃陰霾，開心地拍著他的肩膀。

　　「不，我做的還不夠好。」奧托紅著臉，僵硬地抓握腰帶上的扣環。「應該由我出面，至少他不會氣成那樣——阿爾？」

　　似乎注意到什麼，阿爾面露欣喜，一句話也沒說就衝了出去。

　　來不及抓住飛奔出去的同伴，奧托趕緊回過頭牽起艾拉，快步跟上。

　　阿爾在剛踏入公會、一臉驚訝的冒險者面前肅然挺直身板，慎重地行禮。

　　「我的名字是阿爾馮斯．巴拉德，高貴的巴拉德家的第七子！」 紅髮少年雙目炯炯有神，開朗的聲音中帶著自豪。「我正在尋找能帶領我的小隊完成初次任務的熟練冒險者，不知是否有此榮幸能邀請如您般實力高強的強者，助我們一臂之力呢？」

　　懷亞特扶著門板的手停在半空中，愕然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