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
陳承終於成功裝填的子彈,朝土鉤嘴飆射,射爛土蜘蛛和類似蜈蚣的蟲子,但牠們還在前進,以屍體的形式。
屍體後方的第二波攻勢,是盾蝸,陳承再度連射,子彈打在鍋牛身前的硬殼,只能留下指甲劃過的痕跡。
盾蝸,前排中的前排,專門擋子彈的海獸。
陳承後退拉開距離,瞄準盾蝸間的縫隙,嘗試瞄準牠們身後的海蟲子,突然一坨黑事物佔據陳承所有視野,那一線黑瞬間撞到眼前,以及黑暗中反著微光的細白。
那是刺!
陳承還沒反應過來,護甲背心上便傳來指戳的觸感,幸好是沒穿過,但其中一刺穿過陳承的護目鏡,卡在陳承眼珠子前的幾釐米,抖動它那尖段上的一點光。
鑽子,帶毒刺的蚯蚓。
陳承嚇到拒絕思考,拔下護目鏡,扔掉步槍,身上配備像著火般,決不在手中多停留半秒,能有多輕就跑多快。
結果才剛邁出一步,洪傑冷不防出現,拉他衣領往旁邊拖。「和鋒哥匯合!」
「不...」
「落單更危險。」洪傑說,「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陳承無奈,和洪傑撤退到山壁一處,背靠山壁一左一右,橫著走向鋒哥所在。洪傑槍上刺刀,連射帶刺,開闢出一條通往鋒哥的血路。
此時鋒哥正一腳踩住鐮螂胸口上,另一腳壓牠的鐮刀,然後一記開山刀破開牠的頭顱,鮮血噴出。
鋒哥大喊,「媽的!你們幹嘛回來?!」
洪傑回應,「過來!一起走就不會死!」
「放你狗屁...阿承!」
陳承一不留神,眼前景色突然變形,接著巨力直劈胸口、重擊腹部,撕裂的痛隨那一線擴散,彷彿將他身體撕成兩半。
是隱形的鐮螂。
鋒哥怒吼,開山刀砍在牠前肢上,雖然沒有打中關節,但趁鐮螂分心的間隙,洪傑近距離連射關節內射,隨後補槍殺死鐮螂。
洪傑只瞥一眼陳承傷勢,隨後繼續打退包圍上來的海獸,鋒哥則立刻趕到陳承身前,蹲下檢查,「有沒有怎樣?」
「我還好。」陳承嘴上這麼說,胸口跟肚子感覺還在燒。
鋒哥撕開陳承的衣服,傷口從肩膀延伸到側腰,長但不深,被切成兩半,成功達成使命。
「你站我們中間,」鋒哥說,「我們帶你出去。」
「帶不出去的。」陳承心想,「你們還有機會,我不可能。」
周圍的海獸們繼續湧上,阻斷他們的退路。
鋒哥的開山刀的刀面殘破,最後砍進人面猴的頭顱時,他沒能再拔出來,只好拿人面猴的屍體當盾牌,擋住鐮螂鐮刀的下劈,然後扳下人面猴有毒的牙齒,捅進鐮螂的脆弱脖子。
洪傑同樣彈盡援絕,他的槍卡榫鬆脫,刺刀卡在鐮螂的外殼縫,旁邊海狗趁機偷襲,幸虧他槍托托擊,打歪海狗的準頭,再一記槍身砸進牠的後腦勺。
兩人就像暴風裡的小船,隨大浪起伏拍打,下一秒都隨時可能傾覆,所有走鋼絲的努力,都僅僅為了多呼吸一口空氣。
他們沒有離開陳承,站位仍保持一左一右。
陳承思緒萬千。
自己身處的位置,不過是台灣、東亞、地球上微不足道的一個小角落,與戰前全球七十億的人口相比,自己不過是海灘上的一粒沙。
人魚戰爭整整四年,每天每秒都在世界各地重演和自己類似的遭遇。
多少人被海獸包圍,找不到出路?
多少人抱著遺憾等死?
彼時他們,此時自己。
陳承以為會後悔剛剛沒有扔下鋒哥逃跑,如今陷入必死的境地,陳承發現死亡並沒有想像中可怕。
說到底,人都會死,時間地點的不同而已。
但看著鋒哥和洪傑擋在他身前,拚死抵抗,陳承發現與其說怕死,更怕自己成為累贅,拖累他們。
陳承拔出腰帶上的自製手槍,儘管子彈稀少,但射一發算一發,射完了幹脆當石頭扔出去,然後操起匕首。
「拚了!」
過了幾秒,又或幾分鐘,三人勉強站穩腳跟時,山坡處湧現黑霧,隨著黑霧越過樹林來到廣場,它們的真身逐漸明瞭,伴隨著翅膀拍打的噪音嗡嗡飛來。
以水蜂與殺人蚊為首的各種改造昆蟲,全部會飛,全部有毒。
黑霧下方,更多盾蝸並排前進,牠們的頭骨泛黑,顯示參雜的麟角蝸牛的防彈基因,以聳立高牆的態勢逐步壓上。
盾蝸身後,還有一隻類似油罐車的巨大龍蝦,蝦殼五彩鮮豔,殼外瀰漫類似麻窩的薄霧。
既然有速度快的海狗和土鉤先行抵達戰場,那當然也有緩慢的重裝海獸跟昆蟲姍姍來遲。
陳承看著鋒哥裡外是傷的拳頭,洪傑斷成兩截的步槍,與自己早扔出去的手槍。
到此為止了嗎?
陳承看著鋒哥渴著血怒吼,另一邊洪傑,嘴角卻在笑。
「我們果然不會死在這。」他說,「媽的,想吐。」
砲聲乍響,炸出鋒哥腳前的一地窟窿,毒蟲們支離破碎,碎片隨塵土飛揚。接著第二炸、第三炸,以及接替而上的槍吼,洪傑連忙叫陳承鋒哥跟自己臥倒,蜷縮在凹洞處避免波及,他則舉高斷剩半隻槍,槍頭上綁自己身上的披風,充當旗子。
不一會兒,一名頭戴鋼盔的士兵走來。
不像網路上的青年阿兵哥,這位中年士兵看來五十多歲,根本阿北。皺紋跟傷疤爬滿臉頰額頭,身形細瘦,看不出任何壯碩的肌肉,手臂像是擰緊的麻繩,粗糙但堅韌。
「內湖的?」他說。
「對,我是洪傑。」
阿北回頭大喊,「找到好命仔啦!」
陳承跟著抬頭,見原先撤退方向的山道上,出現數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突入戰場,掃蕩。
他們點燃類似信號彈的煙霧,阻擋即將進場的飛蟲,還有一組人發射火箭筒,炸開三角龍的頭盾。
這是台北最後一隻正規武力,陽明山第一連,全部都是當年參加人魚戰爭的老兵。
「上校叫你過去,」中年士兵對洪傑說,手指隊伍後方,「報告五分山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