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偏離五內湖基隆一線的水道,走岔道改往正北。瑪陵坑溪源自台北東北山區,海水上漲前,瑪陵坑溪在六堵與基隆河匯流。如今則成為和五堵六堵一樣的海谷地形。
六堵分哨站位於瑪陵坑溪的西岸,坐落在陽明山與五分山聚落的邊界上,附近建築少,不利於追求隱蔽性,五分山聚落乾脆將它打造成軍事堡壘,在透天厝本體上,加蓋鐵皮屋延伸。
鐵皮屋是台灣常見的臨時房屋,通常用鐵片板材搭建牆壁與屋頂,建築成本低,工序簡單,但在天氣惡劣或地震時,有倒塌的危險。鐵皮屋常充當車房或倉庫,但更讓人容易聯想到的用途,是台灣中小企業的工廠與都市公寓的違法加蓋。
六堵分哨之所以選材多用鐵皮而非磚頭,除了減少人力,更因為六堵分哨遠離靠海口的七堵與基隆外圍,不需要防禦海獸的衝撞。
六堵分哨主要用來對峙陽明山聚落的軍隊,因此外圍還拉有鐵絲網與沙包當作射擊的掩體。
以往兩聚落間常有武力衝突,六堵分哨沒少死過兩方的人,哨站的鐵皮牆上,還留有當時的彈孔。但在商談煤礦協議的當下,六堵分哨也拆除一些防禦工事作為示好,逐漸轉型成為兩方勢力中間的協商與交易場所。
如果利維坦沒有襲擊的話。
午後的烈陽高照,照在被突破的沙包牆壁與被扯開的鐵絲網,網子上倒鉤成群海狗的外皮與殘肢,海狗們用數量壓倒分哨站外的陷阱工事,工事後那三層高的鐵皮堡壘,門口牆壁上到處是鮮血、咬痕跟肉塊。
海獸的屍體從屋外一排排延伸到屋內,一堆堆疊到二三樓的窗口,小山丘般地蓋作人肉階梯,死掉的海獸數量是稍早前在高速公路上遇到的三倍有餘,也混雜許多陳承沒看過的種類。
原先米灰色的鐵皮屋,像給瘋狂的畫家,潑上血腥的慘紅。
離哨站門口還有十幾步的距離,但陳承已經聞到刺鼻的血腥味,濃郁到令他作嘔,
陳承只好捏住鼻子,用嘴巴呼吸,但腥臭的屍味頓時灌入喉嚨,像嘴裡塞一塊剛切下來的血淋淋生肉。
陳承蹲下,差點嘔出剛剛吃的肉乾,看著繼續靠近的兩位大人,陳承不禁納悶:「為什麼他們忍的住?」
「這個數量,你幫不上忙。」洪傑手搭鋒哥的肩膀說。
鋒哥點頭,沒有開口。
「陳承守船,生把火。」洪傑指揮,「鋒哥搜裡面,我確認附近安全。」
陳承想開口問怎麼適應臭味,但猶豫怎麼組織自己的字句時,兩位大人已經走遠。
「早知道就...唉,來就來吧,我會習慣的!」
陳承心裡給自己打氣後,深吸氣,頓時苦臭與辣的腥味灌滿喉嚨,一時間臭到吐不出。
一秒、兩秒、三秒...直到自己好像沒這麼難受,或是說難受習慣了。
陳承繫船到岸上的木樁,拿出一些廢紙鋪地上當燃料,用指甲摳出蠟筆的粉末當火種,拿放大鏡鏡片對好焦距,利用正午陽光,迅速從蠟筆粉末燃起一點火苗。
接著拿些草葉與樹枝,削掉外面潮濕的外皮後,一同當作燃料。
火剛燒旺,鋒哥拖著一大布袋出來,裏頭是他搜刮來的槍枝。
「至少八個人。」他說,「媽的。」
鋒哥在分哨站周圍放置乾材,正準備點火燃燒,杜絕屍體引起的衛生問題,陳承開口,「為什麼屍體集中在哨站四周?如果海獸從水裡上來,應該從我們上岸的地方,一路過來都要有屍體吧?」
「嗯......說的好,樣子不對。」鋒哥手指地面,地上足跡很多,有大有小,但方向一致,先是一路走離哨站,然後突然轉向。」
洪傑突然小跑過來,臉色凝重,他叫陳承拿出地圖,迅速標出今早三次遇到海狗的地點與數量。
汐止,兩次兩隻;五堵,四隻;六堵,剛救五分山倖存者的戰鬥,十二隻。
另有五堵斷橋上殲滅的大部隊,四十隻上下。
洪傑開口,「如果海獸分兩種配置,零星的海狗小隊跟一支綜合大部隊,而這兩批隊伍的數量,離出海口越近就越多。鋒哥,這支綜合部隊有多大?」
「至少一百五,不包括死掉的。」
洪傑繼續說,「六堵分哨都是五分山的精銳,他們可能判斷大隊伍解決不了,所以躲在建築物裡,安靜目送海獸離開。
他們差一點成功,但當海獸隊伍即將離開前,有某種偵察能力很強,或警覺性很高的海獸......」
鋒哥立刻抽出小刀,切開腳邊的海狗屍體。
鮮血流出。
兩人對視一眼後,迅速切開其他海獸屍體。
血液儘管黏稠,但都還沒凝固。
意味著這裡和五分山聚落遭襲擊的時間,不同。
「偵查結束!」洪傑大吼,「陳承回船上拿 ────」
空中一聲尖嘯打斷洪傑,接著回應像野火燎原般,瑪陵坑溪東側岸邊傳來咆哮。
一隻,五隻,十隻,幾十,幾百,海獸們自岸邊森林冒出,紛紛跳入水中,往六堵分哨游來。
他們被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