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兩天,沒意外的話手機行程碼將自動啟用,但到時出不出得去才是關鍵呀!房東給我物業經理的電話,讓我打聽能不能申請特別通行證什麼的。 "不能。"物業經理說他沒法決定,要我打給鎮領導。 "不能。"現在只有醫護人員可以進出上海。(又或者,你家死人或是你快死了。) 我承認他們用字沒那麼難聽,但口氣聽起來就是這樣,而且這是事實。 如果能證明你家死人,再簽下一張張切結書,你就有可能被放出城;然而另一個事實是,對於很多北漂打工的,不能工作又不給回鄉,他們才即將成為家裡那個死人。 一層層的領導都不願擔事,一個勁地推說自己做不了主。我不想跟他嚷,那聲音多聽一秒冷靜就少一分。 沒有人知道要封多久。別人隔離頂多14+7,我感覺我的隔離是14+7次方…。 天色漸暗,好像又該吃點東西當晚餐。我沒有選擇地拿出一塊麵和紫菜湯包,再翻看行李箱裡還有什麼能當飯後甜點,至少比較期待。看著那些我原本要帶給L的零食,一點一滴被我自己吃掉,不由得難過起來。 "沒關係,你可以錄影吃給我看。"他百忙中傳了訊息過來。 我當然知道他不會怪我,也知道我沒什麼好自責,可我就是對於自己正在消耗要給他的禮物感到悲傷。 我遲遲不想動手料理,因為根本沒有食慾。我賴到床上躺了下來,房裡越來越暗、越來越暗。突然電話聲響起,他難得打來,還是視訊。 我懶懶地翻個身,立起手機對準鏡頭按下接聽。一聽到他喊我,立刻放下手機別過鏡頭…。 "你在幹嘛?我看看你啊。"他的聲音一貫地淡定。 "我看看你是不是很邋遢呀?"他又喊了一聲。 「才沒有…」我壓住嗓子、嗯嗯啊啊簡短回應著。 接著他自顧自地說起昨天應酬的事、今天工作的事、等吃晚飯的事,天南地北、東拉西扯地告訴我一些什麼。 他一直都是這樣,從來不會正面回應我的情緒,從來不哄、不騙,不說些粉飾太平的好聽話;那些都沒用,他明白,我也明白。這麼多年下來,我懂他不是不在乎,不然就不會打電話來了。他聽見了、看見了、感受到了,卻不像岸邊的礁石那樣剛硬鋒利,那只會激起我一發不可收拾的淚花;他反而像大山一樣,靜靜地、穩穩地安坐在那,再洶湧的狂潮推送到他面前,都會化作一波波悠長繾綣的漣漪慢慢褪去。 是吧,情緒的張力和釋放並不一定成正比。 漸漸地,我的呼吸沉穩下來,回話的次數越來越多,他才開始問我最近生活的情況、才開始抱怨這些他也無能為力的事。 哭過之後就餓了,我到底還是有極度原始的基因。傷春悲秋完了就必須補充,好貯蓄下一次風花雪月的能量。 嘿奇怪,麵才煮到一半,怎麼沸騰的湯突然平靜無波了呢?插頭重插好幾次、換個插座再試好幾次,全都不再過電?唉,這陣子台灣來的變壓器,壓力一定也爆棚,壞了吧。 市內電器行都沒營業,就算淘寶訂到貨也送不進來。 沒關係,房裡還有微波爐。手邊麻辣燙的湯碗能加熱,這時候吃一點塑化劑死不了人的。怎麼樣都要讓自己吃上熱食,心裡才好受一些。 才吃到一半,又聽見樓下中庭有人喊聲: "開始發放物資!要感謝共產黨、感謝領導,知道不?"大叔聲嘶力竭。 這次領到了四顆馬鈴薯、一小顆大白菜、三株青江菜、兩根黃瓜、兩顆整蒜、一顆紅洋蔥;一包白麵條和一整圈鹽水浸漬的生蹄膀。 總算是比較正經的食材了,可我該怎麼料理整圈的蹄膀呢?嘖,等明天完全解凍了再來傷腦筋吧。先查看馬鈴薯,這兩天要趕緊煮起來,可別等到發芽。先拿出最小那顆,微波成洋芋片,替自己做一道晚上的電影良伴。 房東替我借到一間空屋的廚房,那裡有明火可以做飯,明天一早過去看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