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巴黎是我從一台CRT電視、泛黃課本和時尚雜誌裡偷來的夢。那年,桂綸鎂在「左岸咖啡館」的廣告裡,綁著馬尾,騎著單車穿梭於巴黎街頭。陽光輕灑在塞納河畔,背景響起《Ay Cosita Linda》,小野麗莎的歌聲為畫面披上一層柔光濾鏡。她停在河邊駐足,專注地勾勒眼前的風景,最後坐在街角的咖啡館,輕啜咖啡,沉浸在這座城市的靜謐與詩意中。畫面上寫著:「人是巴黎最美的風景。」
我窩在客廳沙發上,手裡捧著珍珠奶茶,覺得巴黎不僅是景色,連人也像藝術品——每天騎單車、畫畫、喝咖啡,隨便甩條圍巾都像是時尚大片。後來,我翻開海明威的《流動的盛宴》,他說:「假如你有幸年輕時在巴黎生活過,那麼你此後一生中不論走到哪裡,她都與你同在,因為巴黎是一席流動的盛宴。」我幻想自己漫步在那些窄巷,腳踩石板路,聞著咖啡、舊書和新鮮麵包的香氣。巴黎仿佛永遠屬於作家與夢想家,空氣中彌漫著浪漫的餘韻。
電影《天使愛美麗》讓巴黎更加迷人,蒙馬特的五彩繽紛,街頭的咖啡香,好像每個角落都有奇蹟。迪士尼的《鐘樓怪人》裡,巴黎聖母院的鐘聲低鳴,我想像著站在鐘樓上,看著鴿子飛過。而時尚雜誌中的街拍,巴黎人穿著大衣走在石板路上,手捧咖啡,品味永不令人失望,整個城市仿佛永遠是一場秀場。
課本給了巴黎另一層光環。法國羅浮宮的金字塔在陽光下閃耀如鑽石,蒙娜麗莎的畫框背後藏著數世紀的故事,靜靜地凝視著來往的人群。巴黎是廣告、電影與書本拼湊出的天堂,充滿濾鏡,既遙遠又完美。
在巴黎的第八年,我手裡拿著地鐵卡,穿過閘口,擠進通往公司的車廂。地鐵裡一片混亂——座椅破舊不堪,車廂搖晃得讓人站不穩,有人大聲講電話,有人外放影片,刺耳的笑聲迴盪,聊天聲此起彼落,夾雜著法語和英語,小孩的哭鬧聲劃破空氣。空氣混濁,充滿香水味與體味,讓人喉嚨發癢。我倚在車門旁,望著那些冷漠的臉,低頭繼續滑手機的、皺眉瞪著前方的,沒人理會身邊的噪音,忽然想起小時候廣告裡的那句話:「人是巴黎最美的風景。」突然列車停下,車廂陷入黑暗,咒罵聲四起。
冬天的巴黎,走在街頭,灰濛濛的天空籠罩著陰鬱,刺骨的寒風夾著細雨,街上的遊客對著艾菲爾鐵塔或羅浮宮金字塔擺姿勢,有人排隊等候那看不到盡頭的網紅甜點店,也有人站在咖啡店門口,為了一杯咖啡找出完美角度,手機螢幕映照著他們專注的臉。我站在人行道上等紅綠燈,看著那些把紅綠燈當作擺設的人大搖大擺闖過馬路,街頭的喇叭聲與警笛聲撕裂空氣,腳踏車穿梭在人群中,雨傘下的巴黎人冷著臉,快步走過。我只是站著,無動於衷,靜靜等著紅燈變綠,等著過馬路,等著迎接一天重複的開始。
鐵塔依舊閃耀著,但我不再常去看;羅浮宮、塞納河和歌劇院變成了我平時散步的地方,熟悉到不再讓我驚艷。塞納河的波光在陰天顯得黯淡,我偶爾走過河岸,看著船隻緩緩滑過;羅浮宮的玻璃三角笼罩在細雨中,我路過時會多看一眼;歌劇院的金色雕像在霧氣中模糊,我拿著傘匆匆走過,不再駐足。巴黎不再是廣告或書本裡的模樣,卻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不完美,但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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