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籠屋，光影初醒，遠處的松林隱在霧氣中，影影綽綽，像未乾的水墨畫。
屋頂的瓦片上凝著露水，偶爾滴落，在青石地上濺出細小的水花，發出清脆的滴答聲響。
一抹清風從窗縫溜進來，帶著松針的清香，淡淡地繞過屋內的木桌，桌上放著一壺冷茶，茶盞邊緣還殘留著昨夜未盡的茶漬。
鏡框斑駁的銅鏡立在屋內一角，映出凜雪鴉端坐的身影。他一身素袍，長長的銀髮披在肩頭，在晨光下泛著微光，像極了冬日裡覆著薄雪的枝椏。
他一手撐著下巴，眼神慵懶點著煙月，另一手隨意捻起一縷髮絲，在指間繞了兩圈又鬆開，動作慢得像是在消磨時光。
剛起床的殤不患伸伸懶腰，赤腳緩步走向他身後，那身形挺拔，肩寬腰窄，手裡拿起妝台的一把桃木梳，為他將梳齒在銀髮間滑動，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遠方似有鳴笛輕曲的悠揚，殤不患低頭梳開那微亂的髮梢，動作輕緩，指尖不時不小心纏進那頭銀髮，指腹停下時，溫熱的觸感順著髮絲傳到凜雪鴉的頭皮。他嗅到一縷清冷的梅香，那是凜雪鴉慣用的熏香，淡得像是冬夜裡的薄霧，卻又繞在鼻間不肯散去。
木梳滑過之時，殤不患忽然停了手，鼻尖幾乎碰到那束銀髮，他不禁細想，倘若年邁將老之時，這抹銀髮之流是否依然會好摸？俯身將唇瓣輕輕吻上雪鴉髮頂的動作，時間像是慢了一拍。凜雪鴉站起身，優雅地拿起髮圈時輕輕往後甩髮，俐落地將馬尾綁起，露出了好看的頸項。他側過臉，目光掠過殤不患的下頜，停在他喉結輕輕滾動的那一刻。殤不患的目光落在凜雪鴉露出睡衣外的美肩上，唇瓣離開時，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溫柔，他轉身前往廚房間為兩人備起早膳。
時光如水緩緩淌過，屋外的松林被午後陽光染成片片金黃，風聲輕了，鳥鳴遠了，只餘日影在窗欞間跳躍，落在棋盤上，像是替這場對弈鋪開一幅溫暖的幕布。
幾株彎曲的老梅斜倚在石桌旁，枝頭偶有殘花飄落，落在青石地上，風過之時葉子輕顫，帶起一陣淡淡的草木香，混著遠處溪流的濕氣，繞進庭院來。
石桌上擺著一副棋盤，黑白子散落其間，像是在訴說某場未完的爭鋒。凜雪鴉手執白子，指尖夾著一枚棋，指甲修剪得乾淨，泛著淡淡的光。他低頭看著棋盤，長睫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緒，然後緩緩落子。白子落下收回手的瞬間，他的手故意覆上殤不患的手背，掌心相貼，涼而細膩的觸感撞上殤不患掌心的粗糙暖意，他就這樣拉起不患的左手細細牽著。
庭院一陣陣桂花的清香，混著棋盤上木子的淡淡氣味，殤不患的手指微僵，卻沒抽回，這人竟連下棋都要吃豆腐。
凜雪鴉抬眼，目光撞進殤不患的眼裡，嘴邊藏不住笑，殤不患的手任他牽著，指尖傳來一陣溫熱，掌心的繭子微微磨著他的掌心。殤不患的手終於抽回，指尖從凜雪鴉的皮膚上滑過，下了一個出其不意的黑子。
「敢情是鬼鳥先生今日不在乎輸贏了？就這樣讓我攻城掠地？」
凜雪鴉收回手，指腹摩挲了一下掌心，像是想留住那點溫度。他低頭瞄了一眼棋陣，嘴角輕輕上揚。
「你今日願留此處陪我，多少城池我都給你。」棋盤上的「啪」聲響起，像是打破了那些年的計謀與竊習，掠風竊塵自忖多年依然不明白，到後來想偷遍天下是否只為眼前人的留心？又一手中白子落下，掩不住指尖相觸後，那抹藏在心底的漣漪。
跟他一起，早已不介意棋子輸贏。
那日的夕陽西沉，餘暉灑在山間小徑，松林的影子被拉得很細長，投在青石路上，像風輕輕揉亂的墨跡。遠處溪流潺潺，水聲細碎，混著山風吹過樹梢的低吟。
小小的村姑翠兒提著一籃新採的野菜，依著蟲鳴聲正從山下走回，籃裡的蕨葉和野蔥散出一陣清苦的草香，混著她衣襟上沾染的泥土氣息。她步子慢下來歇息，用手遮著餘暉抬眼望去，小徑盡頭兩道身影漸漸顯現，一褐一藍，步伐輕緩，像被這黃昏輕輕擁住。
待走近些，翠兒認出那是前些時日搬至山腳的俠客與貴族公子。俠客一身深褐色長袍，墨髮在風中輕晃，他走在前頭慢慢走著，時刻回頭，偶爾側身說什麼，聲音低得聽不清，只見貴公子低頭應了一聲，嘴角微微上揚。俠客的佩劍，木鞘在夕陽下泛著暗光，兩人在竹林的階上緩步走時，肩頭不經意地碰了碰。
翠兒靠在一棵老松旁眺望著山路，籃子壓在臂彎裡，鼻尖繞著松脂的清香，混著野菜的草氣，耳邊是風聲和溪流的細響。她在後頭直瞧著那兩人，忽見貴公子向那人悠然伸出手，掌心朝上，指尖輕輕張開，像是在等一場溫柔的回應。
俠客的目光從男子的臉龐落在白皙的手上，頓了一頓，然後伸出手，動作慢得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他的手掌寬大，指節粗糙，帶著常年握劍的繭子，緩緩覆上公子的手。凜雪鴉的手指細長，皮膚涼而白皙，指尖輕輕勾了勾，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撒一點嬌。兩人雙手相牽的那一刻，掌心相貼的瞬間，翠兒覺得心口一暖，像是被那溫度燙了一下。他嗅到空氣裡飄來一縷梅花香。風吹過竹林，葉片沙沙作響。
翠兒的目光不由得停在那雙交握的身影上。貴公子的手指緩緩收緊，將俠客的手指緩緩扣實，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像是偷了什麼甜頭。指腹不經意地摩挲了一下他的指節，像是在確認這份觸感。高大的俠客沒掙開，反而側過頭，那聲嘆息之中卻藏著一抹溫柔。
艷紅晚霞從高聳的竹林間漏下，落在交握的手上，映出一片細碎的金光，指縫間的溫度彷彿能透過這光傳出來，翠兒聽見自己的呼吸輕了些。
翠兒蹲靠在松樹下，卻忘了挪開眼神。瞧著那兩人慢慢走遠時，掌心還扣在一起，步伐輕得像是踩著祥雲。貴公子偶爾偏頭說什麼，聲音細碎，俠客低聲應著，帶著一點笑，像被他逗得沒了脾氣。翠兒心裡一軟，正想低頭撿片蕨葉搓搓指尖，忽地覺得一股涼意從背後竄上——她抬眼，遠處凜雪鴉像是察覺了什麼，側過頭，目光輕輕一掃，準準地落在她身上。那雙眼清冷中帶著點狡黠，像冬夜裡的月光，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意味。
翠兒心口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凜雪鴉唇角微揚，像是故意似的，往後轉過身踮起腳，凑近了台階上的殤不患，輕輕吻上他的唇。那一吻輕得像風過葉尖，卻又黏得讓人挪不開眼。殤不患似是愣了下，隨即低頭回應，鼻尖蹭過凜雪鴉的臉側，享受著兩人唇瓣貼合之間的氣息交纏，夕陽的光落在他們臉上，映出一片溫暖的暈。翠兒只覺得耳根一熱，心跳「咚咚」亂響，像擂鼓似的，她慌得手一抖，籃子險些落地，趕忙蹲下身子躲進草叢裡。
草叢裡，蕨葉擦過她的臉頰，涼涼的觸感帶著點濕氣，野菜的苦香更濃了些，撲進鼻間。她捂著胸口，指尖還捏著那片沒來得及搓開的蕨葉，指腹被草汁染得微綠。草葉沙沙作響，遮住她的身影，卻擋不住心跳的聲音，像是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她偷偷抬眼，透過草縫瞧去，只見藏青長袍的貴公子唇瓣剛離開了劍客，男人搖了搖頭，手還扣著他的，指尖輕輕摩挲，像是安撫，又像在縱容。
翠兒蹲在草叢裡，臉頰燙得像被火烤過，指尖不自覺地攥緊蕨葉，草汁擠出來，濕濕地沾在手上。她咬著下唇，耳邊還回蕩著剛剛那吻時的細響——唇瓣相觸的輕音，像水滴落在石上，短促卻清晰。鼻尖繞著草叢的濕氣和那縷梅花香，心裡亂得像被風吹散的線團。
她低聲嘀咕：「這倆人，真是……羞死人了。」聲音細得像是自語，卻掩不住臉上的紅暈。她深吸一口氣，野菜的苦香吸進肺裡，像是要壓下那股亂跳的心緒，可嘴角還是忍不住微微翹了翹，帶著點酸酸甜甜的滋味。
夕陽沉進山後，天邊只餘一抹暗紅，像誰輕輕抹上的胭脂。小徑上的身影漸漸隱進夜色，像是被一層薄霧裹住，只餘那掌心相扣的溫度，和剛剛那吻的餘韻，像一顆小小的火星，落在翠兒心頭，燒得她臉紅心跳，躲在草叢裡半晌沒敢起身。夜風吹過，帶走松針的清香，溪聲遠了，卻留下一場無聲的甜，靜靜地繞著。
日影西沉，屋內的燈火點起，昏黃的光從窗戶漏出，映在遠處的溪面上，碎成片片點點金光。酒香從屋內飄出來。桌上那罈雪鴉自釀的酒，被掀起了酒蓋試味，琥珀色的酒液在盞中晃動，散出一陣清冽的果香，混著屋內木桌的淡淡氣味，溫暖而誘人。凜雪鴉靠在桌邊，長袍鬆散地披著，露出頸側一線白皙的皮膚，殤不患站在身側，目光落在酒盞上，卻時不時掠過他的臉。
凜雪鴉拿起酒盞，舀了一勺，手穩穩地送到殤不患唇邊，動作慢得不像是在喂酒，倒像是在描摹什麼。酒香撲鼻，清冽中帶著一絲清甜，殤不患低頭喝下，唇角不小心沾了點酒漬，在燈下泛著微光。
凜雪鴉伸手，指腹輕輕擦過殤不患的唇角，慢得像是刻意停留。指尖碰到溫熱的皮膚時，殤不患的呼吸微微撲過來，帶著酒的餘味，暖而微醺。他的指腹上沾了點酒漬，濕潤的觸感留在皮膚上，鼻尖繞著酒香和殤不患身上淡淡的草木氣息，混在一起，讓人心口一緊。
殤不患抬起手，指尖輕輕削了一下凜雪鴉的鼻尖，動作親暱卻帶著一點提醒的意味，低聲道：「別喝太多，你不是說，今晚午夜還有任務。」他的語氣溫和，一手將他手中的酒盞拿過放回桌上。
然而，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凜雪鴉的唇上，那唇瓣上沾了點酒，濕潤的亮光在昏黃的燈火下閃爍。殤不患的呼吸略微一滯，心頭那股隱忍的情緒終於還是沒能壓住。他用指尖撫過下唇的邊緣，嗅到一縷淡淡果酒香，混著凜雪鴉身上獨有的氣息。
吻上的動作輕得像羽毛拂過，卻又帶著一絲克制不住的眷戀。他細細地咬著，唇角傳來酒液微涼的濕潤，不自覺的伸出更多舌頭與之交纏，舌尖輕輕一觸，嘗到那清冽的甜，混著逐漸沉重的呼吸。當殤不患第三次從喉間低吟出滿足的嘆息時，凜雪鴉忽然雙手放上他的肩頭處速速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子時再找大俠一起出門。」他轉頭掩過唇瓣快步走往自己的房，那抹太快關上門板的身影，留下一身僵直的俠客在桌旁。
子時將過之時，月光如銀瀉地，靜靜灑進了魔王高塔中書房的窗欞，書架上的古卷泛著幽幽的光。遠處山巒隱於夜霧，天地間一片寂然，只偶有巡邏小兵的腳步聲從廊下傳來，低沉而規律，像一串斷續的鼓點敲在靜謐的夜色中。
殤不患站在書架前，手指輕撫過一卷泛黃的書脊，眉頭微蹙，低聲道：「召喚魔神的線索，當真在這？」
凜雪鴉倚在高塔窗邊，長袍曳地，月光勾勒出他頸側一線白皙，唇角微微上揚，卻不答，只靜靜看著他，眼底藏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柔情。
「若找不到，今夜豈不白費功夫？」殤不患轉身，目光落在凜雪鴉上，帶著一絲試探。凜雪鴉輕笑，緩步走近，長袖拂過桌案，帶起淡淡的檀香。他停在殤不患身前，低聲道：「不患大俠，若我說，這有我要的東西，你信不信？」，殤不患微怔，尚未答話。
穿梭於書架間，殤不患眼神沉穩而專注，指尖拂過一本本古籍，偶爾抽出一卷翻閱，卻只見泛黃的紙頁上寫滿無關緊要的詩詞與筆記。他轉身，走至另一側書架，月光從身後斜斜灑下，拉長他的身影，卻始終未見半點線索。
凜雪鴉在書房另一側卻似不急不緩，手指隨意撫過書架，偶爾停下，卻未真正翻開一本。他緩步走向窗邊，倚在兩側書架間，從袖中取出煙月點燃，白煙散出淡淡的草香。
殤不患停下動作，逆著月光，見凜雪鴉倚在那兒又輕輕吸了一口煙，薄唇微張，吐出一縷青白的煙霧，他緩緩飄向殤不患的臉，帶著一絲清冽卻又溫熱得撩人。凜雪鴉唇角微揚，眼中閃過一抹魅惑，低聲道：「不患大俠，找不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