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教學如何當隻體面兔——抓果實摔成苜蓿糰子，被擦臉擦到炸毛，最後窩在懷裡偷哭。奶糕蓮花真香！
「我在做什麼啊，竟然跟一隻兔子說話。」
收回手輕聲一笑，指尖還殘留著兔子耳朵的絨毛觸感。
蹲下身平視那團銀灰毛球，晨露沾濕了裙擺也渾然不覺。「你聽得懂對吧？」
話一出口，耳尖先紅了，翡翠色的瞳孔慌亂游移，最終定格在兔子微微抽動的鼻尖上。
少女睫毛上沾著的蒲公英絨毛隨呼吸輕顫，雲滄玥突然想起護士站總愛偷塞糖果給她的實習生小琳。
這份笨拙的溫柔如此相似。
回過神，看著眼前如星光般耀眼的雙眸——
擁有這般雙眼的人⋯⋯應該不壞吧。
未多想便順從心聲地點了點頭。
「啊～～～」
柳曦羽驚呼卡在喉間，猛地後退半步，雙手在空中畫出半圓又急急收回。
睫毛因驚訝而輕顫，瞳仁裡跳動著碎金般的光。
「你、你真的明白？」
語尾因興奮劈了岔，指尖無意識揪住裙襬的忍冬刺繡，將花瓣紋理揉成糾結的團。
直到兔子主動把腦袋蹭進自己僵硬的掌心，才像從石化狀態中被解封。
先是屈起指節輕碰兔耳，接著整個人突然活過來似地原地蹦跳兩下，髮間纏繞的金絲流蘇跟著叮鈴作響。
小心地將小團團抱在懷裡。
牠也不掙扎，乖巧地任由她擺弄。
「怎麼這麼乖呢？我要是壞人你可就糟了呢！」
隨著視野的突然拔高，雲滄玥落入一個溫柔的懷裡，如女孩給她的感覺一樣。
聽著女孩的自言自語，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那是一個白皙且圓潤的下巴。
真可愛，還是個孩子呢。
她這樣想著。
既然老天在她死後安排了這個世界，既來之，則安之吧。
於是開始思考接下來的日子。
既然成了兔子，那就做好本份吧！
⋯⋯原來耳朵長在頭頂，是這種感覺啊。
邊想邊感受著身體的變化。
抱著懷裡的小團團，柳曦羽走到一處長滿小果子的地方後將牠放下。
「這是我很喜歡的一種果子，很甜喔，你試試看。」
說著邊將小果子放在牠嘴前。
看著那顆透著光澤的果子，雖然雲滄玥不太餓，卻也不打算辜負她的一片心意。
微微抬頭，想用手扶著果子吃，卻一個不注意就往前撲了空。
人類的用餐記憶嚴重干擾了兔子的本能——畢竟現在沒有對生拇指。
前爪剛碰到果子就滑開，粉紅色的鼻尖重重撞上了漿果表皮。
緊接著是趕忙起身，搖晃走了幾步，摔倒的重複循環。
每次翻滾都沾上更多蒲公英絨毛，等到第四次跌進苜蓿叢時，整隻兔子看起來就像顆長了耳朵的糯米糍。
在不知道第幾次摔倒後，果斷選擇躺平，逃避可恥但有用。
望著被樹冠切割成碎鑽的天空，突然想起過去化療時，盯著點滴管中氣泡起伏的日夜。
那時候連翻身都需要護士協助，如今能自由地跌倒，竟是一種奢侈的幸福。
至少，這次疼痛是屬於自己的……
伸出舌頭舔了舔撞紅的鼻尖，嚐到了混合著草汁與陽光的味道。
「哈哈哈！」
看著原本充滿幹勁卻突然生無可戀躺在地上的小傢伙，柳曦羽感到好笑又可愛。
果真是個小寶寶，連路都走的不太穩。
「沒關係的，我們在試試，我幫你。」
說著，輕輕扶住小團團的身體，讓牠的四肢能少承擔一些重量。
突然的溫度充斥在身體的兩側，讓雲滄玥又失了神——這是今天第幾次了呢？
似乎上輩子缺失的溫暖，都在今日一點一滴補齊了。
有多久沒真正感受到他人的體溫了？
就連一個平凡的擁抱，當時都遙不可及。
「怎麼了？是餓到沒力氣了嗎？」
看著手上又不動的小毛團，柳曦羽有些擔心的問。
頭頂的聲音將雲滄玥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是該好好適應這副新身體了——雖然有點出乎意料，但至少健康。
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晃晃腦袋讓自己回神，配合著托舉的力量慢慢的控制雙手與雙腳。
再經過幾分鐘的適應，終於能精準操控這四肢小短手與短腿，一蹦一跳的往長果子的方向去。
第一次嘗試以兔吻觸碰食物，果皮在舌尖爆開的瞬間，數十倍的甜度猛然湧上，衝得耳朵都直了起來。
柳曦羽噗哧笑出聲，忙用袖口擦去牠鬍鬚沾的汁液。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眼看小糰子第三次因前爪打滑栽進果泥，柳曦羽乾脆盤腿將牠放在大腿上。
「這樣試試？」
握住兔子的前爪包覆果實，掌心溫度透過絨毛傳來。
雲滄玥僵住了——前世最後一次被母親牽手，是在簽署放棄急救同意書的那天。
那時的手比現在冷，還帶著橡膠手套的滑膩感。
「抖得好厲害⋯⋯冷嗎？」
柳曦羽誤解了顫抖，解開衣襟將牠裹進懷裡。
屬於活人的體溫層層包裹上來，帶著青草與皂角的氣息。
雲滄玥把臉埋進對方衣褶，直到淚意被布料吸收。
暮色漫過山脊時，柳曦羽用腰帶編出一個簡易兜籃，手指被草莖割出細痕，哼著小調，將野花一朵朵插入籃緣。
「回家囉。」
將吃飽的毛球安頓在胸前，指尖無意識梳著兔耳。
「給你搭個小窩好不好？」
「用曬乾的薰衣草鋪底，再找木匠做個三層跳台⋯⋯」
雲滄玥聽著越發離譜的藍圖，爪尖勾住一縷金髮輕輕拉扯。
少女「哎喲」一聲，在笑鬧間絆到樹根，兜籃像鞦韆般晃了起來。
她們在驚呼與絨毛炸開的瞬間對視，林間驚飛的夜鷺剪影落在彼此眼底。
回程路上，雲滄玥望著爪尖殘留的果漬。
前世最後那碗冷掉的排骨湯浮現在腦海，母親的手與此刻少女托著籃底的掌心緩緩重疊。
她突然用力伸展四肢，粉紅肉墊按上柳曦羽的心口——健康而有力的搏動從那裡傳來，彷彿正在回應她的新生。
「要不要再吃一顆？」
柳曦羽從兜裡摸出偷偷藏起的鈴莓，果皮在暮色中泛著暖光。
輕輕搖頭，把腦袋重新枕回她的臂彎。
晚風穿過林梢，夾帶著炊煙的氣息。
她感覺被穩穩承托著，正走向一條不再通往病房的歸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