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一開頭就說成是「今年」的反思提醒,著實有些標題詐欺了。嚴格說來是這兩年累積的收穫,但我的拖延症與積讀症無藥可救,讀了大半年之後才願意做點紀錄。
本篇筆記主要為以下四篇文章的摘要與自我解讀,在此首先銘謝許許多多人:訪談者、被訪談者、撰寫者、無償翻譯者、傳播者,也希望我能擔起轉介者的角色,讓更多人讀到這麼珍貴的文章們。
保持尊重與期望原文能被直接閱讀,以下筆記不會直接引用原文或譯文,純粹是我自己的想法與再解讀。※
《三角窗外是黑夜》作者專訪
《魔法使的約定》、《Idolish7》作者專訪
《Fate》與《崩壞:星穹鐵道》劇本作家對談
《蘇丹的遊戲》創作歷程與寫作心得
關於自省
創作作品時,不能用輕浮的態度認為某些要素「可能會傷到某些人」,而是面對自己可能傷害到某些人的「可能性」。
創作的無拘無束正是人能超脫此時此刻的美好之處,也是去探討不可為之的事情最棒的媒介。相較直接選擇有道德疑慮的題材,我通常更喜歡刺激、娛樂但時不時插入道德探討的內容,所以大部分時候我總認為自己已經足夠小心,用不著跟那些挑戰極限的作者相比。
但實際上,我這兩年還是偶然地驚覺自己有傷害到某些人的可能性。
我認為自己總是深度地面對即將撰寫的內容,也總是相信自己已經考量到「傷害」這件事,但卻低估了這種可能性。傷害無法用字數計算,不是寫得越輕巧、越委婉,就能當作自己小心對待過了。
寫作如何處理真實與虛構
真實並不討喜,就像是那些晚間新聞。故事或角色越真實的好處是,讀者越能用自己真實的經驗去想像、猜測,來決定自己期待或討厭即將發生的故事。但也正因為活像是每個人今天碰到的爛事,自然容易激發共情,而共情很抱歉的是,多半都是些不那麼愉快的情緒會衝在最前頭。
所以真實需要透氣,最好的手段是幽默,像是所有教你如何溝通的課程裡大概都會有個章節是推薦說個笑話。只要笑出來,緊張感就會解除。
雖然原文並不是這樣說虛構的,但我不禁也覺得,在奇怪的時候保持幽默這檔事,確實滿虛構的。(至少我活到現在真的沒有在嚴肅會議上聽過幾次笑話)
讀者對故事的積極程度是超乎預期的
都志見文太老師就是掌握沉重與幽默之間轉換的好手。正因為有著轉換,讀者會相信現在的沉重會迎來之後的轉折,便能讓讀者願意好好閱讀難過的部分。
故事是人類本能的需求,在起點沒多久就被沉重擊退的讀者是存在的,還不少,這些不少往往擊沉了作者(例如我)。這時候不妨相信還走在這條路上的讀者,他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看見終點,所以路途上給點甜頭打氣,並沒有這麼難以忍受吧?
這幾年我似乎做得還不錯
常有作者形容:角色會在大腦裡自己行動,這是真的。
我通常形容那些傢伙是在我的眼前拍電影,我只負責喊Rolling,他們負責喊Cut,在他們演爽了之後。
奈須提到,其實這就是作家長期累積下來、在潛意識裡對角色產生的理解。越是努力讓角色保持真實地去行動,便會產生角色有自己意志的感覺。這種作法偶爾會讓讀者嚇一跳,也可能讓作者嚇一跳──怪了明明就要完結了,為什麼這傢伙還在繼續說話啊?!這種嚇一跳。
過去,我知道這肯定不是什麼角色活著喔的超能力,但這是我第一次從文字上讀到,啊原來這就是我對角色的理解已經深入到這個程度了。角色設定越是厚重,越是需要堅持下去。
不過這麼做也有缺點,對於鑽研不夠透徹,角色背景過於專業,以及價值觀天差地別的角色,我都是寫不好的。是否喜愛一名角色並不太影響我的理解,但價值觀難以克服,或許這也是我寫出來的東西總有股同質性?的可能原因之一吧。
雖說如此,我還是喜歡打造角色的細節,清楚看見他們在我眼前過著每一天,聽見他們的聲音,看見他們的喜怒哀樂,而我與他們一起留下許多故事的時候,還是滿愉快的。
書寫時注意到每一位角色的視角(與角色的價值觀)
承上,對角色的理解真正有幫助的,或許是在校閱修改的時候。
在多人群戲中,每一次選擇一名角色,從該名角色的視角去閱讀,自然就會知道哪些時刻是誰該發聲:聽到某句話,A不是該暴跳如雷嗎?發現B根本在恍神,C或許會偷偷戳他一下;明明D超想說話,但一想到自己正幫著A隱瞞某些事,只好選擇沉默,跟著B一起裝死。
這些需要仰賴作者清楚知悉角色的價值觀,與角色間的關係,最後才能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行動的。但人腦雖強大,實在無法同時處理三十個人說話,所以推薦還是不厭其煩地多讀幾次文本,一次看一位角色的視角就好。
我有一陣子實在改到快要精神分裂,因為有幾位角色太常做出內心想一套、嘴巴說一套、手裡再做另一套這種事……
什麼叫做有寫作的經驗?就是辨別爛菜葉子還能不能撿回來吃,或是煮到一半就知道這鍋快毀了,趕緊想想要倒掉還是力挽狂瀾。
說說眼高手低這回事。
眼高手低本來說的是標準很高,實際執行卻爛得要命,兩者不是一回事。但套句我的老師的說法(我也挺喜歡這說法的),是眼睛長好了,辛苦你的手還沒跟上。
其實只要是經常在閱讀、視聽的人,大概都能有一套辨別好壞的標準。這個標準可以很個人,也可以很模糊,但總之是都能說上一兩句好看或難看的。隨著這套標準建立得越完善,自然就會套用到自己寫的東西上頭,然後驚覺自己竟是在難看的那一邊。更別說人很難客觀地看待自己。
手要跟上,也就是寫作的能力要跟上,那是很難的。手增長經驗值的速度很難超越眼。所以通常越是費心費力地想要在寫作這塊上努力的人,通常也就越快、越常碰到眼高手低,而每一次克服眼高手低的經驗,我自己認為就是寫作的經驗吧。
今年倒是滿明確知道自己可以迅速分辨爛菜葉子,但還沒找到煮爛菜葉子的方法,只能重煮:(
工作方法與技巧
完結型故事與長期連載型的伏筆方式是不同的。
過往太習慣寫完結型故事,一發決勝負,很擅長也很習慣在開頭埋伏筆,最後收回來這檔事。
但正因為玩得太熟了,後來好幾次轉不過來這招在連載型故事中是不妙的。又不是每個讀者都會跟作者一樣像瘋子一樣來回讀個八十次,讀者沒有這種義務。
(切記,讀者沒有義務讀一個故事第二次,甚至沒有讀完的義務。)
非常喜歡都志見老師把這件事說得更清楚:完結型故事要把伏筆埋得讓人看不出來,回收時才有意思;連載作品則是要讓讀者一邊想著「是這樣才對吧!」一邊想搞清楚伏筆到底會用什麼方式呈現來看下去。
至於實際的做法如何執行……只能說,我最近還是沒找到什麼好方法,所以仍是個一發決勝負的傢伙。
多人協作的方法:設計圖的設計圖
雖然這裡主要談的是寫作上的多人協作團隊,但有趣的是,看來看去我總覺得還是回到人類的老問題:到底該怎麼合作。
創作這個行為很私人,即便是成品都不可能100%呈現作者的腦中所想,何況是最開始畫草稿的時候。但是為了跟很多人一起創作,負責做主的人還是要把故事埋伏筆的關鍵點設計好,確保其他人都能遵守這些伏筆關鍵,剩下的就能讓他人自由發揮了。
但自由發揮也要有個限度(不能飛到外太空去),也就是設立「共同目標」。我喜歡把這個共同目標想像成核心理念,也像是企業理念或願景。先把企業理念願景之類的放一邊,總之這個目標不一定要很明確(一集幾分鐘、一章多少字、預算多少、死線在哪裡),反而更重要的是大家共同追求的終點需要一致──我們要傳達什麼樣的價值觀或態度。
好比說,畫設計圖的人想要說一個關於快樂的故事,那麼合作的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描述快樂,且遵守中間的關鍵點後,最終匯集而成的就會是一個關於快樂的故事。但如果沒有從一開始就說明目標,而收到任務的人認為自己要說的是關於情緒的故事……那麼就會開始逐步產生偏移,這時候修正就會很辛苦了。
遵守目標很難,規劃設計圖的設計圖也很難。
思來想去,我最後的結論還是大綱真重要。
增加靈感庫的方法:活著。(活著是我自己擅自的解釋)
蘇丹的遊戲的編劇提到的幾個方法,對我重中之重的是「閱讀體系」:制定圍繞「某個主題」、「定期」的閱讀計畫。
正好前陣子讀完的讀後筆記:《最高學習法-激發最大學習效率的輸入大全Input》,也是在強調先找出屬於自己的感興趣關鍵字,有意識地帶著這些關鍵字去輸入,正是在為自己制定某個主題的意思。
至於定期的好處,我認為也是讓自己不能漫無邊際地延伸下去,才能在有限的時間內獲得最多的輸入。
好比說,前陣子我想研究神話,是因為讀了《全知讀者視角》,太煩躁於我搞不清裡面提到的神話,而安排了一連串的神話補全閱讀計畫。但我並沒有限制自己的閱讀時間,還因為這些神話來自於圖書館借書、自己買書、網路查找,最後七拼八湊也只搞懂了希臘神話而已。
寫到這裡我便又想到可以聊聊心流,強調應該要減少轉換工作的視窗切換──看,人真的很擅長漫無邊際地延伸。
除了閱讀體系之外,對人的觀察、興趣愛好也都是為自己增加寫作武器庫的好方法。但我更喜歡那位編劇說起的提醒:不想寫的時候就好好去玩,別自我攻擊。
活著不是只有寫作,但活著每分每秒也都可能成為寫作的養分。所以好好活著就是對寫作最了不起的幫助了,共勉。
結語
傳遞資訊很可怕,也就是寫這篇文章很可怕。
雖然現在還沒有完全釐清自己的恐懼從何而來,但是走出虛構寫作的防護罩,要用自己的身分撰寫這些整理或想法,我得說這實在是相當可怕的一件事。
一邊小心思考自己是否會傷害到他人,一邊又要考慮是否陷入自言自語。看見別人的文章有料又有趣,回頭又想把自己的頭往鍵盤上按。但想到最後那句別自我攻擊,我決定按下送出。
這就是第十個小提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