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尺度過大,導演夜裡崩潰;但這是團隊拼命燃燒換來的,他不敢說不能。
夜裡十一點半,導演坐在桌前,臉色比桌上的燈光還灰。
手邊放著一杯已經冷掉的咖啡、兩包胃藥、一張寫著「劇組溝通重點」的便條紙,還有……一份撒旦給的劇本,其實更像是邀請函。封面印著一個字:《孽》。
翻開第一頁,看了一眼,又合上。
然後又翻開,又合上。
來回四次之後,終於認命,深吸一口氣,決定正式前往地獄。
「哎……」
第一聲歎息,出現在人物設定的頁面。
「這心理⋯⋯也太複雜了吧。」
抄起筆想畫個關係圖,畫到一半才發現這劇情心理操控的程度,差點被自己的圖嚇死。
「這尺度……這台詞……這動作⋯⋯」
往後翻三頁,發現每一場戲都像在高牆邊上裸奔。
有一場甚至明示「鏡頭從腳踝拍到鎖骨,舔鏡頭感強」。
「我沒拍過這種高H的畫面啊⋯⋯」
自言自語,捧著頭,看起來彷彿剛失戀。
不是不能拍大尺度,但這不是「尺度大」的問題。
是整部劇從開頭就像沒有穿褲子,還一路奔跑到尾聲的等級。
「不、不行……我得調整……」
「找角度……用光線弱化……還是讓演員戴墨鏡⋯⋯」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手抖地記筆記。
忽然間停了下來。
想起白天會議室裡,編劇說這劇本是「燃燒生命換來的」。
美術說她「爆改四十個道具」後只剩一口氣。
經紀人像聖職人員一樣一邊寫角色手冊一邊施法淨化場地。
這是他們在極限下拼出來的東西。
是怨念、哀傷、絕望與 deadline 共同孵出來的劇本。
「我怎麼敢說這拍不出來啊⋯⋯」
「會被打死的⋯⋯」
悄悄看了眼手機,滑進群組,手指停在對話框上方三秒,然後關掉。
沒發訊息。
不敢。
只能繼續翻劇本,一邊抖一邊畫鏡位。
頁數翻到第十三頁,又倒抽一口氣。
啊這一場……這一場不能在戶外拍吧?會被檢舉吧?
啊這……這要怎麼走位……咬到那邊怎麼走位⋯⋯
痛苦地埋進雙手間,一聲聲呻吟從指縫中傳出。
「要死了……」
燈光下,影子投在牆上,如同被劇本吞噬的人。
電腦上開著分鏡軟體,標題還沒打,空白畫面映著眼底的絕望。
這是作為導演,人生中第一次怕拍到送命。
想再看一眼人兔的照片,但打開手機時發現老闆剛剛限動又更新了——
一張沙畫的照片,兔子跟人類畫了一個心形還加了錯字。
導演關掉手機。
低頭看著劇本的封面,想了很久,什麼也沒說。
只有一聲比冷氣更輕的歎息,被吞進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