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不是很高。
只有五層樓而已，沒什麼風景，也沒什麼特別。
白天的時候熱得像烤箱，夜晚偶爾能吹來涼涼的風。
小衡喜歡這個屋頂，是因為它足夠不起眼，不會有人打擾他。他住的那棟老公寓裡沒有電梯，每次上來都要爬樓梯，會喘，也會累，但站上頂樓後，那種獨自征服世界一小角的成就感，讓他覺得有點自由。
他從搬來的第三天開始，就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晚上十一點，在屋頂坐半小時。戴著耳機，聽老舊的流行樂，有時是王菲，有時是陳奕迅。再從口袋裡掏出一本筆記本，寫點沒人知道的心事。
直到那個晚上，他第一次發現屋頂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那天晚上他提早了一點到，十點半，想多坐一下。結果打開屋頂的門時，聽見了一點風鈴的聲音。
他本來以為是錯覺，卻看到一個身影坐在牆角，背對著他。
那人穿著一件白色襯衫，頭髮隨興的散開，在風裡輕輕晃著。
他停了一下腳步，不想打擾到她，但對方轉過頭，衝他笑了一下。
「有人嗎？我還以為屋頂只有我會來耶。」
那是一個女孩的聲音，輕得像是風的回音。
她說她叫葳葳，是隔壁棟大樓住戶的朋友。這幾天她來借住，說自己最近的生活有點喘不過氣，想找個地方透透氣，結果發現了這個屋頂。
「這裡很安靜對吧？像一個會替你保密的地方。」
從那天起，他們變成了屋頂上的朋友。
每天晚上十點半，她會提早來佔位子，他則帶著零食、手搖飲，有時甚至會帶個蛋糕或水果。
他們什麼都聊。
工作上的挫敗、學校的迷惘、家裡的沉默、過去愛過的人和還沒說出口的名字。
有時只是並肩坐著，看飛機劃過夜空，聽樓下傳來斷斷續續的電視聲和貓叫。城市還在動，但他們暫時靜止了。
有一次，她問他：「你覺得，人可以永遠都不告白，只要陪著就好嗎？」
他沒有立刻回答。看著她側臉被街燈照得淡淡的輪廓，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可以啊，如果那個陪伴，是真的快樂的話。」
她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直到某天晚上，她沒有出現。他等了半個小時，又等了十分鐘。最後在屋頂邊邊發現了一張被石頭壓著的小紙條。
「我要回去了，謝謝你這些天的屋頂陪伴。真的讓我撐過了一段難熬的時間。我會記得，這個城市有個安靜又溫柔的人，在我快崩潰的時候，陪我看星星。」
訊息裡沒有說再見，也沒有留聯絡方式。好像她只是借了一段時間的夜空，然後還回去了。
後來，小衡還是每晚十點半上屋頂，坐著。
只是他不再帶兩杯飲料，也不再說話。他只是坐著，聽風鈴的聲音——是他掛上去的，像她那天帶來的一樣，當風輕輕吹過的時候，就會響起小小的回音。
有時他會笑一笑，說：
「今天風也有來喔。妳有聽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