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行前準備：笑話
慢慢地，他又走回了那條熟悉的溪邊小徑。
水聲潺潺，日光在水面上跳動，這裡依舊如記憶中那般寧靜。不過比起初到時的荒涼，如今的溪邊多了幾分熱鬧。
幾位模樣青澀的旅人正半跪在石邊，眼神專注地盯著浮標上下抖動，顯然還在摸索無用的「釣」魚技巧；再往上游一點，幾個身影正小心翼翼地躲藏於草叢中，雙眼時不時從草葉間探出，時而動、時而僵，像在練習什麼貓似的技巧。
不遠處，一名身形輕巧的黑衣旅人熟練地徒手撈魚，短短片刻，魚簍已多了三五條魚，他那淡定的神情彷彿早已熟知這裡的水性與節奏並將「觀、藏、蹲、撲」發揮的淋漓盡致。但仔細一看又不像是漁夫傳授的貓步功夫。
谷秦望著這些身影，不禁莞爾。
曾幾何時，他也這麼蹲在溪邊，學著觀、學著撲，練到雙腿發麻卻一魚未得。現在再看這些旅人跌跌撞撞的模樣，竟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說不定哪天我也能像那個黑衣高手一樣，三兩下就捕獲一整桶魚吧……」他心中這樣想著，然後彎腰撿起一片葉子，看著水中魚影悠悠晃過，靜靜坐了下來。
看著溪水倒影，身上的衣服已不再破爛，但露宿野外所需的裝備卻還沒著落。
谷秦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握著的只有剛剛從狸貓商人那裡用故事換來的便攜火種與幾塊風乾肉條，雖然狸貓說這些已經能應付短暫野營，但總覺得還缺了點什麼。睡袋、簡易帳篷、繩索這些他一樣也沒見著。
「村裡還有哪裡能『交易』到這些東西嗎？」他在心裡嘀咕。
他想起之前曾在集會所旁的小坡上，看到幾頂晾曬著的帳棚與一排竹竿上的打結繩索。那是幾位壯實的貓型居民正在打理的東西，他們的體型較大，毛色偏灰，說話聲音總帶著沙啞的粗韻。
於是他循著記憶走回去，果然，那幾隻貓仍在一邊縫補營布、一邊討論今晚是否要上山巡守。
見到谷秦，那幾隻灰毛的貓眼神一亮。
「你就是那個冒著心撕蟲危脅下，替白羽撿風衣的旅人吧？怎麼樣，準備遠行啦？」
谷秦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想找些能用來露宿的裝備，不知道你們這裡……」
「你要換？那就得看看你能拿什麼來換囉。」一隻咬著針線的貓露出玩味的笑。
另一隻貓壓低聲音道：「其實我們有點缺乾柴，如果你願意幫我們在溪邊後山撿些樹枝回來，我們可以提供你一組我們備用的簡易帳篷。」
「或者你會打結嗎？幫我們把這些繩索整理完，我們就給你一捆繩索。」
谷秦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心想：果然，在這個村子裡，你得拿出故事、幫得上忙的手，或一點耐心與力氣，才能獲取想要的物品。錢在這裡不值錢，但「你是誰、你做過什麼」，卻決定了你能得到什麼。
過了半個時辰。
谷秦拖著一捆乾柴回到坡上，手臂酸得直發麻，接下來的整理繩索也理得不成樣子，不過那幾隻灰毛的巡守貓看了看彼此，最後還是笑著點了頭，遞給他說好的物品。「帳篷一組、一捆繩索，收好啦。」
「不過睡袋嘛——那得靠你自己去找『阿爺』拿。」
「阿爺？」谷秦有些困惑。
「就是村口那隻坐在搖椅上曬太陽的橘貓。睡袋是他做的，但要從他那裡拿到東西……得讓他笑出聲才行。」
「笑出聲？」
灰毛貓們齊聲點頭，神情各異，有點像是在期待什麼好戲上演。
村口，陽光正暖。
那隻被稱為「阿爺」的老橘貓坐在木頭搖椅上，眼睛半瞇半睜，他的毛看起來蓬鬆得像被風吹過的蒲公英，雙爪交疊在肚皮上，搖椅一前一後地晃著。
谷秦走上前，正想開口。
「想要我的東西，得讓我笑。」老橘貓眼都沒睜，像是早知道他會來。
「……那我說一個笑話，你聽聽？」谷秦站直身子，腦中飛快搜尋過他曾聽過的冷笑話、怪笑話...
他清了清喉嚨，說道：「你怎麼知道那隻貓很會射箭？」
阿爺：「嗯?說來聽聽。」
谷秦接著說：「因為牠喵得很準！」
阿爺睜開一隻眼，望著他。谷秦有點尷尬，準備轉身離開。
這時候，阿爺忽然喉嚨裡「咕咕」地滾了一聲，緊接著是「噗哈哈哈——」的一聲大笑，整隻貓甚至從搖椅上晃了一下。
「……哈哈哈哈，你這傢伙！喵得很準？哎哎，我喜歡。好啦好啦，這東西給你。」
他一邊笑，一邊從身後的籃子裡扔出一個包裹，落在谷秦腳邊。
「睡袋一只，還附贈舊毛毯一條。不是人人都能讓我笑的，記得喔。」
谷秦一邊撿起包裹，一邊也笑了。
夕陽拉長了影子，落在木造房舍與石板路之間。谷秦坐在搖椅旁的小木階上，手裡把玩著剛得到的睡袋包，一邊看著天邊的光慢慢從橘轉紅，最後被暮色吞沒。阿爺還在笑，偶爾「咕咕」地補上一聲。
谷秦低頭笑了笑，沒有說話。
接著他站起身，將睡袋掛回肩上，和阿爺道別。他轉身走回村中，夜色裡傳來幾聲貓的呢喃與打哈欠聲，有人正在燒晚餐，也有人在窗邊記錄今天的天氣與夢。
他開始認得出一些聲音與氣味。這座陌生的村莊，慢慢變得有點熟悉了。
就在谷秦準備走回村莊時，那道熟悉的白影又悄然出現在街角。
白貓靜靜坐在巷口轉角的石階上，雙眼如月光般明亮，尾巴在腳邊緩緩擺動。牠什麼也沒說，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轉身跳上圍牆，再一躍而下，朝著旅店方向慢慢走去。
谷秦沒有多問什麼，只默默地跟了上去。
旅店的門是開著的，屋內燈火未滅。他一踏入，便看見那熟悉的身影坐在房間裡的靠窗位子——漁夫，仍是那件破舊披袍與沉穩的姿態，木杖靠在牆邊，仿佛他從未離開過。
「坐吧。」漁夫說，聲音低沉卻溫和。
谷秦走進房間，在床緣坐下，手中的睡袋輕輕放在腳邊。
「你準備得比我想像的還好。」漁夫望著他，語氣中帶著些微難得的肯定，「剛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要同行的那位旅者，今天傍晚就提前回到村裡了。我們明天中午就能出發前往鷹之峽谷。」
谷秦一怔，沒想到行程會突然提前，心頭也不自覺緊了一分。
「他，是怎樣的人？」他忍不住問。
漁夫只是笑了笑，並沒有立刻回答。
「明天見到就知道了。」他說完便起身，拿起木杖，「今晚，好好休息。接下來的路，不再只是溪邊的石子與魚影了。」
谷秦點點頭，看著漁夫轉身離開，只剩那扇木門輕輕搖晃，發出幾聲細微的聲響。
房裡靜了下來，旅店外遠處還能隱約聽見幾聲貓咪打盹的鼻息聲。這一夜，彷彿比以往都還要深沉些，也多了一層，未知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