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北美館時已將近四點,湯瑪斯・德曼展覽入口有個小立牌,以雙語標示導覽時間,最後一場是四點的英文場。我沒頭沒腦地讀過,反射性地進了展場,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到今天根本沒有力氣去思考、進入作品,於是回到入口等待導覽開始。
起初只有我一個,但介紹到第二還是第三件作品時,我注意到有個男生在一旁聽著、看著,之後便加入了我們。他是香港人,也帶著口罩,穿著休閒,不過定睛一看,全身名牌衣服,風格低調、平易近人。直到最後都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猜他大概介於30至35歲之間,從談吐可以得知是有文化素養的人。有時我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或許只是我的錯覺⋯⋯
像兩個認真的學生,導覽老師提問時我們依序回答,也主動發問。介紹到大型沉浸式作品時——像是用木板搭建、模擬房間的《避難所》,以及橘紅色圓柱帳篷裡播放的動畫《太平洋豔陽號》——老師會在外頭簡單說明,然後讓我們倆自行進入參觀。這時的我們,有點像情侶。
《太平洋豔陽號》所在的帳篷內非常暗。展間設計像蝸牛殼,前段的螺旋為進入主廳的緩衝,越往內走,視線就陷入越深的黑。他走在前,有一瞬間,好想揪住他的衣角。不確定是人多還是太暗,我們的肩膀很輕地擦碰過。
我們沒能看到《太平洋豔陽號》。應該說,進去時遇上裝置故障——只有聲音,沒有影像。
一直希望能和伴侶一起欣賞、討論藝術。我想,在上這堂「美術課」時的我們,就有點那種感覺。導覽結束後,我們向老師道謝。他追上老師問了幾個問題,我也湊過去聽,得到解答後他離開,我則留下來和老師聊了幾句。回過頭時已不見他人影。
在介紹第一件作品《花見》時,老師提到德曼創作的四個步驟:
1. 選擇影像素材
2. 再現歷史場景
3. 攝影沖印
4. 摧毀模型
這是展覽名稱《歷史的結舌》的由來。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個傍晚,隱約對應著這創作四步驟——和那個男生「共在(Mitsein)」的每一刻皆為實,當一切結束,有些部分消失成了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