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完美的媽媽。
從我有記憶以來，家裡永遠乾淨得像雜誌裡的圖片。客廳的抱枕擺得整整齊齊，餐桌上沒有一滴水漬，窗戶是發亮的，地板會反光。
她是那種走到哪裡都讓人稱讚的媽媽：漂亮、溫柔、又很愛小孩。
我小時候很驕傲，覺得有這樣的媽媽真好，我真的好幸福。
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地，要當一個配得上她的好女兒。
這不是她說的，而是我感覺到的。
我知道她喜歡什麼樣的孩子：安靜、乖巧、愛乾淨、功課好、人緣好、不亂發脾氣。
我沒讓她擔心過太多事。我知道要怎麼讓她高興。
我們家不吵架，也很少有情緒太大、太激動的時候。
她不會大聲罵人，也不會打我，畢竟她這麼溫柔。
只是有時候她臉上會出現那種表情，一種無聲的失望。
好像我哪裡沒做好，讓她失望了。她不會講出來，只是那個表情會停留很久。
我想一定是我不夠好，我做錯了，我沒有配得上她的完美。
後來她臉上的失望表情愈來愈多。怎麼辦，我好像搞砸了。
但我只是告訴她我想跟同學出去逛街、我只是不想再繼續上鋼琴課，因為鋼琴老師好兇好討厭。
可是我讓媽媽失望了。
我不應該只想著玩，我上次考試排名退步了。我也應該要繼續學鋼琴，因為我知道會彈鋼琴的女孩是媽媽一直以來的夢想。
畢竟媽媽這麼完美，她才是對的。
我如果可以不讓她失望，我就是一個完美的女兒。
這麼乾淨漂亮、人人羨慕的家裡，不能有一個脾氣暴躁、反抗媽媽的女兒。
長大以後，我變得很會「讀空氣」。
有些話對方還沒說出口，我就知道該怎麼回應。
有些場合氣氛稍微不對，我就會自動調整聲音和表情，或是趕快說出一句玩笑話，讓大家開心，氣氛又重新溫暖熱絡起來。
沒有人教過我，但我一直做得很好。
有時候我會有一點難過，像是我其實不喜歡那天朋友帶我去的餐廳，但我還是說了好吃、下次再一起來。
或者我其實很累，但我還是陪著朋友聽他說完他的抱怨，或是去了我根本不想聽的演唱會。
但這些都沒關係。
我知道怎麼把事情做好，怎麼表現得讓朋友喜歡我，這才是最重要的。
身邊的人都說我很體貼、懂事、穩重，從來不會給人添麻煩。
我也這樣覺得。
我不能出錯，因為我是完美的媽媽教出來的女兒。
我很努力，希望有一天也可以跟媽媽一樣完美。
偶爾我會做一個夢。
夢裡我坐在家裡的餐桌邊，桌子擦得很乾淨。陽光從窗戶灑進來，每樣東西都收得剛剛好。
我抬起頭，媽媽在對我笑。
她沒有說話，但我知道那是滿意的表情。
我也跟著笑了。
母親節又快到了。
今年要給媽媽怎樣的驚喜呢？
她喜歡的芋頭口味的蛋糕嗎？寫滿「媽媽我愛你」的卡片嗎？一束跟媽媽一樣明亮美麗的花束嗎？
還是，媽媽前陣子說過，她朋友去的那間法式餐廳？
媽媽好像沒有吃過法式餐廳，雖然她沒說，但我想她一定會喜歡。
媽媽，母親節快樂。
我等不及跟最愛最完美的你一起過母親節了。
我真的等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