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日据时期的台湾,台南郊区。
那是一栋混合了日式飞檐和闽南砖墙的老宅,位于一条弯弯曲曲、青苔密布的石板小路尽头,四周是高大的樟树和密密的竹林交错成的浓荫。战争远在本土彼岸,殖民地表面的宁静却像是某种长期发酵的压抑,就像这房子里的空气,永远潮湿、沉闷、带着不易察觉的腐味。

梁练伟是一名台湾籍的警员,接受的是严格的日本教育,为人谨慎克制。新婚的他与日本籍妻子小百合一起搬进了这栋宅子,这是他上司闲置多年的旧屋。房子虽然老旧,但梁柱结实,只是主卧室靠窗那面墙上,有一道细长而扭曲的裂缝。
那条缝,从天花板一直延伸到地板,像是黑墨在宣纸上渗开的一道残痕。梁练伟只是皱了皱眉,觉得不过是年久失修的痕迹。然而小百合却始终觉得,那缝隙像是在“呼吸”,尤其是深夜风起之时,它似乎一张一合,缓慢却分明。
某天夜里,小百合惊醒,说她听见缝隙里有人低声说话,是一种奇怪的闽南腔女声,一遍一遍地叫着:“阿练……你长大了……”
梁练伟起初并未放在心上,直到某天夜晚,他亲耳听见了那声音。熟悉而陌生,像是封尘的回忆突然浮出。他记得母亲曾在这片地区做女工,二十年前死于一场大火,尸体至今未找到。他以为已经遗忘的名字和面孔,忽然从那道缝里缓缓冒出。
他试图用纸糊住裂缝,但每次不到几天,那层纸都会从内侧被撕开,像是有什么活物正在爬出。墙边开始渗水,潮湿得像发霉的旧棉被,还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腐臭气味。
某日深夜,他举着煤油灯靠近裂缝,灯光投进去的一瞬,他看见里面贴着一根细瘦干枯的手指,指甲上涂着斑驳的红漆,正是母亲年轻时最喜欢的那种颜色。
从那之后,他反复做梦,梦见自己困在无尽的夹缝中,周围是数不清的手指在拽他,那些手冰凉、潮湿、没有力气,却固执地抓紧不放。他听见一个又一个声音从黑暗中浮现,全都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梁练伟……”

某个早晨,小百合醒来后发现那道缝隙已经彻底消失,连一丝裂痕都不剩。梁练伟也彻底失去了踪影,只在墙角留下了一摊暗红色的湿迹和一圈煤油灯燃尽后的烟灰。
附近的人说,那栋房子几十年前就“有事”。真正诡异的不是裂缝,而是裂缝背后藏着的那些没被说出的东西。时间只是掩盖真相的幌子,被埋下的恨与思念,总有一天会找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