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說,治療失戀最好的方式之一,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另一段戀情。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很認真,嘴角卻忍不住抽動,像在努力克制一種不合時宜的笑意。「不是叫你隨便亂搞,但至少,不要讓自己孤單太久。」
我沒回答,只是看著他手上那杯熱拿鐵,咖啡拉花已經漸漸融化開來,有點像我現在的心情。溫熱、但模糊。我們兩個大學時代就認識,彼此經歷過不少爛戀情,也分享過那種對直男動心卻只能打住的痛。他比我外放一些,總是帶著點自信又諷刺的笑容說:「愛男生又怎樣?我們是彼此的同類,知道哪裡最癢,哪裡最軟。」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在筆電前坐了很久。打開社群平台,一邊滑著好友們的日常,一邊猶豫。然後,我開始敲下一行字:
『徵求一日情人,時間在你生日或我生日的那一天。當天相關計畫安排,請來信詳談。』
點下「發佈」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像一隻被遺棄的狗,在暴雨中的街角蹲坐,紙箱濕透了,身體也濕透了,只剩一張紙板上潦草地寫著:「請好好愛我」。
我不是尋找真愛,只是想暫時不那麼孤單。
有時候,連孤單也不是寂寞,而是一種空房間裡沒有對象的味道,廚房裡沒有兩人份餐具的沉默。
心中的雨,下得很大。那是一種無聲的傾盆,把我整個人淋得透濕。連自己的微弱求救,都被雨聲吞沒。
每次有新通知,我的心就跳一下。那些不明所以點進來的留言,有些開玩笑,有些嘲諷,也有些……只是沉默地看完然後關掉。
像路過的行人,在街角看到紙箱裡縮著的我,看兩眼,皺眉,然後離去。
我開始回想起那些過往:在酒吧裡和人對眼的瞬間,對方是否會笑;在床上被抱住的時候,能不能感覺到那個擁抱不是慾望而是依賴。同志之間有時懂得太多,卻又容易把情感搞丟。
又一個夜晚,又一個輪迴。
直到一則訊息跳了出來。
「你的訊息……有點特別。我剛好下個月生日。」
對方簡單地自我介紹,說叫阿愷。從頭像看,是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五官清爽,有點距離感,像那種工作認真又略帶防備的類型。
他說他剛結束一段長達四年的感情,對愛情沒太多幻想,但覺得我那句話很誠實,甚至有點可愛。
「我不是來玩弄你感情的,只是……好像也在找個理由,讓某一天過得有點不同。」他說。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那一刻的感覺。
就像紙箱外,有個人走近,在大雨中打開一把傘,撐過來,把我整個人一起遮住。
他沒有先問「你還好嗎?」,也沒有說什麼好聽話,只是靜靜站在我旁邊,讓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了。
從那晚開始,我們聊了起來。
不是那種激情的聊天,而是輕輕的、像深夜電台一樣的對話。有時只是分享今天吃了什麼,有時是聊到某首老歌,有時則是誰先開始沉默,然後對方過了幾分鐘才補一句:「還在嗎?」
那感覺很奇妙,像剛從收容所領養回來的狗,一開始還會戒備、咬人,但過了一段時間,當他學會有人不會拋棄他時,就會主動靠近、蹭你的手、靠你的膝。
我們之間的對話越來越自然。有一次他開玩笑說:「如果你是狗,應該是邊境牧羊犬,很聰明但有點神經質。」
我回他:「那你呢?」
「我?我應該是那種被養太久又被棄養的拉布拉多,很溫馴,但怕寂寞。」
我沒說出口的,是我曾經遇過的那些人,他們一開始都說自己怕寂寞,但最後還是選擇了離開。
那晚我發了張自拍,是我穿著你的舊T恤躺在床上的樣子。其實不是特地想給誰看,只是習慣性拍照留念。
阿愷傳訊息過來:「你穿這件很合,感覺像某人的味道還沒散。」
我心一震。
他沒有問那是誰的衣服,也沒有多說什麼。就這樣剛剛好地,踩在我的邊界上,不多不少。
那種拿捏,只有彼此經歷過類似生活的同志才懂。
那不是情話,也不是挑逗,是一種「我懂你」的默契。
我想,我就是那樣的狗。
而他,可能就是那個,走進我紙箱裡的人。
他摸了摸我的頭。
「我們,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