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在洪姑葵家經歷了那場奇怪的「儀式」之後,歐貴喬便開始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每當他在學校看到那頭金髮在遠處閃現,他就會立刻改變路線,或者躲進廁所,甚至跑到屋頂天台去避風頭。
但洪姑葵顯然不打算輕易放過他。
「歐‧貴‧喬‧學‧長♥」聽到這聲音,歐貴喬嚇得差點把手中的便當盒丟出去。他正在三樓樓梯間享用母親準備的午餐,以為這裡夠隱密,沒想到還是被找到了。
「妳怎麼找到我的?」歐貴喬一臉驚恐地看著出現在樓梯轉角的洪姑葵。
洪姑葵優雅地走近,手中還是拿著一罐防曬乳:「學長,你最近都在躲我耶,是不是因為上次的事情?」
「沒有啦,我只是……」歐貴喬結結巴巴地說,「我只是最近比較忙。」
「那關於你身上的真氣問題……」
「拜託妳不要再說那些奇怪的東西了!」歐貴喬忍不住打斷她,「什麼真氣、什麼武林的,聽起來就很不正常啊!」
洪姑葵眯起眼睛,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嗎?比如說,最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人來找過你?」
歐貴喬愣了一下,想起最近確實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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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臺北市鬧區的一棟玻璃帷幕大樓中,愛台黨的中央辦公室佔據了其中五層樓。這裡的裝潢簡約而高效,牆面刷成冷灰色,只懸掛著一幅字:「清廉勤政愛鄉土」。
開放式的辦公區域中,員工們全數穿著制式西裝,動作迅速而有序。每張辦公桌旁都懸掛著小旗,標示著不同的堂口:執法堂、突擊堂、外勤組……整個環境散發著軍事化管理的氣息。
會議室內,愛台黨,不,應該說是青明教的高層,正在進行一場重要的會議。
在最上層的作戰會議室內,幾位核心幹部正環繞著圓桌,牆上的數位地圖顯示著全台各據點的動態數據。氣氛緊繃,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根據情報,永春市場出現了渾元真氣的擁有者,極可能是紫色渾元。」萬仁美語氣平穩地開口。她站立姿態筆直,身穿俐落女裝,但眉眼銳利如刀,舉止自帶壓迫。
「確定是渾元真氣?」坐在主位的賴金孫皺眉問道。他身穿西裝,髮梳後束,眉眼如刀,氣質冷峻內斂。
「確定。」萬仁美點頭,「而且是紫色渾元寶珠的氣息。」
會議室內瞬間安靜下來。紫色渾元寶珠,那是傳說中五顆寶珠中最強悍的一顆。
「那個少年叫歐貴喬,是永春市場賣菜的。」萬仁美繼續說道,「但他本人似乎對此一無所知。」
賴金孫點點頭。
「我們不能讓渾元落入國命黨手中,更不能讓藍帕會死灰復燃。」他冷冷道,「這是武林的事,更是國族的事。萬師妹,立刻接觸那少年。」
「是。」萬仁美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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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愛台黨那棟現代感十足、閃閃發亮的玻璃大樓比起來,國命黨的中央黨部顯得老派又滄桑。那棟建築就靜靜地站在中山區某個街角,是棟石造老房子,外牆刷的藍漆早就掉得差不多了,黨徽也褪色得快看不清了。門口兩根旗桿還掛著黨旗,風吹得一點一點在飄,可布都破了,像是還死撐在過去輝煌的邊緣。
一走進去,門廳整面牆都是歷屆掌門的照片,一張張臉神情嚴肅,看起來像在默默監視這棟快被歷史遺忘的老建築。牆上還掛著「中道仁義、忠誠報國」的條幅。裡面的辦公桌椅全都是舊式木頭做的,配著早該退休的皮面椅子,燈光昏黃,空氣裡混著煙味跟舊報紙的味道。
這裡不只是國命黨的總部,更是藍帕會的據點。但現在的它,已經漸漸被這個時代邊緣化了。
曾經風光百年、武林正統的藍帕會,現在早就內部分裂成兩派。一派死守祖訓,覺得只要照門規走,總有一天能回到高峰;另一派則覺得該改就改,再這樣守舊下去只會被整個社會拋棄。兩派明爭暗鬥,整個會堂看起來就像一棟快倒的老樓,外表還撐著,但裡面早就裂痕滿滿。
此時的會議室裡,幾個藍帕會的重要人物正圍著一張老舊長桌開會。
「青明教那群叛徒開始動作了喔。」許喬心懶懶地靠在椅背上,一臉不屑地說。她年紀輕、個頭小,但氣場強,穿著一套剪裁俐落的深色西裝,高馬尾配上紅唇,整個人像把刀,跟這間老氣沉沉的會議室完全不搭。
她是藍帕會裡少數堅持改革的代表人物,覺得再不變,這門派就準備被歷史收走了。
「他們本來就一向偏激,沒什麼好奇怪的。」坐主位的是掌門祝凌倫,他雙眼看不見,戴著墨鏡,手裡握著一根沉重的拐杖,但整個人坐在那裡就是穩如泰山。他一直想在傳統和改革之間找個平衡,不讓會裡整個撕裂。
「掌門師兄,我們不能讓他們搶先一步。」一旁的寒谷羽開口。他是老一輩的資深弟子,看起來像個粗獷大漢,滿臉鬍渣,話不多但句句中肯。他向來不多說,但一開口大家都會聽。
「那顆渾元對我們的未來,是關鍵。」
祝凌倫微微點頭,語氣低沉但肯定:「藍帕會從鐵拳無敵孫中山開始,傳了一百多年。我們走的是中道、講的是正氣。青明教那群人只會搞激進那套,早晚玩垮自己。」
許喬心卻皺起眉頭:「他們現在聲勢越來越大,連我們基層都被搶走不少。再不做點什麼,局面就要變了。至少也要召集在野勢力吧?」
「我們不能跟他們一樣用蠻力。」祝凌倫緩緩說,「要讓人心服口服,這才是我們的路。」
他轉頭看向兩人:「喬心、谷羽,你們去接觸那個少年他家的人。記住,用我們的方法,不准硬來。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來搶什麼,而是想真正保護這個國家。」
「好。」兩人異口同聲點頭。
會議室又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窗外夕陽斜照,灑在那面已經褪色的黨旗上,光影搖晃──像是過去榮耀的殘影,也是等待重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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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的傍晚,永春市場早就收攤了,但歐家攤子還沒收,他們還在清理剩下的菜。歐爸是個四十幾歲的壯漢,皮膚曬得黝黑,手臂結實,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個做事做慣的勞動漢。他正蹲在攤位前沖洗台面,汗一直滴個不停。
「欸,有人過來了喔。」歐媽小聲提醒。
她是個個性溫和的人,雖然臉上已經有些皺紋,但還能看得出年輕時的清秀樣子。
歐爸抬起頭,就看到三個人慢慢走過來。最前面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生,嬌小,穿著一套看起來很貴的西裝套裝,高馬尾、紅嘴唇,臉上那種不屑的表情讓人一看就覺得不好惹。她身後跟著一個光頭壯漢,像是保鑣,還有一個穿西裝、臉超臭的黨工。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歐貴喬的爸爸嗎?」那個女孩邊走邊拿出名片,語氣懶洋洋的,但話裡藏針。
「我是啊,有什麼事嗎?」歐爸表情變得有點防備。
「我是國命黨的許喬心,啊,這位是我同事,寒谷羽。」她把名片遞過去,嘴角微微一笑,「最近聽說你兒子在市場表現不錯,藍帕——啊不,應該說,我們黨,對這種年輕有潛力的人才,很有興趣。」
「貴喬還在念高中啦,也沒什麼本事。」歐爸掃了名片一眼,聲音平淡,但明顯有點冷。
「唸書不是問題啦。」寒谷羽插話,他的笑容和善,但語氣很有力,「我們國命黨最看重的就是潛力。只要願意替中華民國出力、替人民做事,該有的資源,我們都給得起。」
「對啊,」許喬心挑眉補了一句,「你真的要讓你兒子一輩子賣菜、搬菜?這種市場人生,也太過時了吧。」
歐媽聽了皺眉,剛想開口,結果被歐爸輕輕按住手。
他站直了身體,語氣沉穩:「謝謝你們看得起。不過我們家過得好好的,也不想牽扯政治。不好意思,請回吧。」
許喬心聳了聳肩,一臉不以為然:「果然,民間人還是沒見過什麼世面嘛。」
「喬心,差不多就好。」寒谷羽壓低聲音提醒她。
她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但還是不忘留下一句話:「不過沒差啦,以後你們會後悔的。」
寒谷羽臨走前,回頭對歐爸點了點頭,語氣總算客氣點:「歐先生,以後如果有想法改變,我們隨時歡迎。」
人走遠了,歐爸低頭看著手上的名片,眉頭緊皺。那張藍白配色的黨徽,在晚霞映照下看起來格外沉重。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把名片默默塞進圍裙口袋,繼續擦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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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又有人登門拜訪歐家。
這次來的是兩名年輕人,一男一女,穿著時髦,看起來像是哪個政黨的助理或社運志工。但他們的氣質與先前來訪的人截然不同,走進市場的那一刻,空氣彷彿都沉了一分。
女子身形修長,神色冷靜,說話時舉止得體,語氣柔和卻條理清晰,給人一種難以違逆的壓力。她叫萬仁美,是愛台黨的高階幹部,也隸屬於一個更為隱密的地下勢力——青明教。
至於她身後那位刺青滿身、綁著紅布的壯漢,名叫博仔,是與青明教友好的激進堂堂主。激進堂雖然自稱獨立自主,但是誰都知道他們是青明教的側翼組織。
「我們聽說令郎有過人的體質與膽識,」萬仁美語氣誠懇卻直接,「青明教一直在尋找真正願意為台灣挺身而出的人。我們相信——臺灣需要自己的力量,不再依附、不再退讓。」
「現在這個島嶼,已經站在歷史的十字路口。」她語調沉穩卻堅定,「對抗中共,不只是口號,更是生存的選擇。我們不想看到下一代,成為北京的奴隸。」
歐父神情不變,但眼神已變得警覺,尤其是對那名滿身煞氣的壯漢。
「抱歉,我們家不碰政治。」他冷冷地說。
「歐大哥,這不是政治,這是臺灣人的生死線。」博仔上前一步,嗓門一亮,語氣裡帶著明顯的怒火,「你兒子那種骨氣,留在市場太可惜了!我們要的不是會說漂亮話的人,是敢衝、敢拼、敢抗中的台灣人!」
「我說了,我們沒興趣。」歐父語氣更硬,眼神中帶著一股不退讓的倔強。
場面一時僵住。博仔臉上的青筋微微跳動,拳頭已緊握,但萬仁美只輕輕抬手,冷靜壓住。
「夠了,博仔。」
她轉向歐父,語氣仍然穩重:「我們今天不強求。但歐大哥,台灣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了。你可以不做選擇,但未來不會等你。」
說完,她輕輕點頭,轉身離去。
「走吧,博仔。」
兩人走到巷口時,博仔忽然回頭,嘴角勾起一個帶笑不笑的弧度:
「大叔,我們還會再見的。到時候,希望你站在我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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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永春市場的攤販們都已經收攤回家,但歐貴喬還在幫忙清理攤位。昏黃的路燈照在濕漉漉的地面上,空氣中瀰漫著魚腥味和菜葉的腐敗味。
「歐‧貴‧喬‧學‧長♥」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歐貴喬無奈地抬起頭,看到洪姑葵又出現了。
「妳怎麼又來了……」他嘆了口氣。
洪姑葵沒有回答,只是走到他面前,理直氣壯地伸出手機:「先跟我交換電話號碼。」
「蛤?」歐貴喬一愣。
「快點啦。」她語氣撒嬌,語尾還帶點不容拒絕的韌性。
歐貴喬只好掏出手機,兩人交換了號碼。
「嗯…還有你爸媽,以及你林伯,也都加一下,我要全部都存起來。」她自顧自地說著,走向一旁的歐爸、歐媽和林伯,一一笑著加了聯絡方式。
等她滿意地收好手機回來時,歐貴喬才忍不住抱怨:「妳跟那些政治人物一樣煩耶!」
洪姑葵愣了一下:「什麼政治人物?」
歐貴喬氣呼呼地說:「就是那些奇怪的人啊!什麼國命黨、愛台黨的,跑來我家說要拉攏我入黨。我才幾歲啊,怎麼可能入黨?」
洪姑葵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你說什麼?國命黨和愛台黨的人都來找過你?」
「對啊,很煩耶!」歐貴喬繼續抱怨,「前幾天先來了三個人,說什麼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後來又來了兩個,其中一個滿身刺青,還跟我說要抗中保台,智障哦。」
洪姑葵的心中警鈴大響。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些分別是藍帕會和青明教的人。而他們會同時出現,只能說明一件事——歐貴喬身上的紫色渾元寶珠氣息已經暴露了。
「學長,小心一點。」洪姑葵認真地說道,「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拜託,我才要小心妳咧!」歐貴喬翻了個白眼,「妳才是最奇怪的那個,高中女生穿什麼道袍啊,整天在那邊講渾元真氣。」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遠處傳來一陣引擎聲。聲音越來越近,而且聽起來速度很快。
「那是什麼聲音?」歐貴喬疑惑地抬起頭。
下一秒,一輛卡車突然從巷口衝了出來,車頭搖搖晃晃,明顯是酒駕。卡車直直地朝著歐家的攤位撞來。
「小心!」
林伯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出現,身形如鬼魅般快速移動。他一把拉開歐貴喬和洪姑葵,同時自己也迅速躲開。
但歐貴喬的父母反應就沒那麼快了。
「碰!」
卡車重重地撞上了攤位,歐父和歐母被撞飛出去。
「爸!媽!」歐貴喬驚呼著撲上前去。
「快叫救護車!」林伯大聲喊道。
歐貴喬顫抖著拿出手機撥打119,但他的手抖得厲害,按了好幾次才撥通。
「救護車!快來救護車!」歐貴喬對著電話哭喊。
洪姑葵也趕緊上前查看傷勢,歐父的腿似乎骨折了,歐母的頭部流了一點血,但是昏迷不醒。
就在這混亂的時刻,街角的陰影中,一個黑影正在默默觀察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