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現實與夢境(完)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23 分鐘
由 DALL·E(OpenAI 的圖像生成模型)所創作

由 DALL·E(OpenAI 的圖像生成模型)所創作


冷冷的微風吹過,夕陽下的曬衣棚,大小不一的衣物、學生制服輕輕飄動著,顏燃將機車的中柱立起,停放在院生們的單車旁,他沒有像平時那樣立即去打卡,而是呆呆地注視著灰色圍牆,棚底下那個熟悉的角落。


「顏老師好,你回來啦!」拿著洗衣籃的小嫻,從院區宿舍後門走了出來,開心地向顏燃問好,打斷了仍在沉思的男人。


「...喔,對啊,昨天小家還好嗎?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沈默了半響的顏燃,終於壓下了那份傷感,淡淡地回應了小嫻,詢問著曼陀羅家的狀況。


「老師,昨天小家沒發生什麼事,只是...我有點擔心小靜姐。」小嫻如實地報告道,有點遲疑地,說出了她的擔憂。


「...小靜的這件事,妳可以不用擔心,我相信她現在人很安全。」顏燃忍住了心底浮現的刺痛,克制地不透露出過多的訊息,安撫著小嫻的心情。


「真的嗎?老師你怎麼知道?」小嫻有點驚訝地詢問道。


「...妳真的不用擔心,等可以說的時候,我再告訴妳,好嗎?」顏燃不想用權力制止少女,只能暗示著她不要再繼續追問。


「...好,我知道了,謝謝老師。」機敏的少女立即明白,顏燃話語裡的含義,令她終於放下了那份不安。


「沒事,妳先把小家衣服收一收吧,等等要吃飯了,讓小家的人趕快準備好。」顏燃叮囑了一下小嫻,便走向了打卡鐘的方向。




「......」院內餐廳裡演繹著日常的肅靜,彼岸花家、罌粟花家、曼陀羅家及自立家,各小家的院生安靜地,圍坐在紅色的圓桌上,小蒲公英家則坐在一旁的角落,擺著兩張矮小的桌子和六個小木椅,這些年幼的院生們也一動不敢動、端正地坐著,沒有人敢發出一句聲響。


顏燃默默環視著小家裡剩餘的7位院生,即使他今天的坐姿不符規範、顯得有點頹唐,還是如往常般注意著院生們的行為舉止,並一邊思考著如何分配今日的晚餐,少了一個人用餐,恐怕需要他和男生們多分擔一點,才能將全部的菜色吃完,以免小家被指責浪費食物,而被追加清掃中央廚房的懲罰。


「出去,5圈。」憎老師看著自立家的小瞳,冷冷地命令道,劃破了餐廳裡的靜默。


「...」原本偷偷望著曼陀羅家的小瞳,她聞聲立刻低下了頭,不發出聲響的起身,快速離開餐廳,開始在操場上奔跑了起來。


看著自己小家院生坐的比剛剛更端正,更加小心翼翼的低著頭,顏燃只能壓抑著心底的嘆息,轉頭望了一眼窗外的高中少女,綁著俏麗的馬尾,俐落、高瘦的身影正變得越來越小。


顏燃明白她剛剛張望的原因,小瞳雖然比雨靜大一歲,但她們在院區裡算是比較親近的好友,雨靜曾說過是因為小瞳的幫助,才讓她勉強適應了單車隊的各種訓練——回憶中斷,男人努力壓下了那個擅自在心中冒出的名字。


「...老師?」小嫻小心翼翼地輕聲詢問道,她注意到男人變得嚴峻的神色,擔心著自己或是小家的成員有什麼沒做好的地方。


「...沒事,不要說話,等下換妳被處罰。」顏燃端正了自己的坐姿,簡短、輕聲地回應,叮囑著困惑的少女。


「...」小嫻靜靜點了點頭,繼續沈默地等待著時間的流逝。


「「無~義~叔~叔~好!!!」」當餐廳的玻璃拉門被打開時,眾院生一齊興高采烈的大聲問候道,看著走入餐廳的憎執行長。


「嗯...」憎執行長敷衍地點了點頭,神色不悅地走到自立家的圓桌,隨便找了一個座位坐下,自立家的三位院生立即起身,一個負責移開小瞳的餐碗,一個負責盛飯,另一個將執行長專屬的素菜端到圓桌,整齊小心地擺放在執行長的面前。


「...」憎執行長看著自己的晚餐已被擺放好,看向了憎老師,向她點了點表示允許。


「唸祈禱文。」憎老師淡淡地說道。


「「最深切的愛與感激——」」餐廳裡的所有院生立即閉上雙眼、雙手合十,節奏整齊劃一地,開始大聲朗誦院內的餐前祈禱文。




「···恭敬學習,感—恩祝福,感恩!」在一片安靜的用餐聲中,小瞳站立在自立家的圓桌旁,壓抑著喘息,努力用平穩、清楚的語氣唸完了祈禱文。


「都待在院區這麼久了,怎麼還再犯錯!單車隊長——妳對得起院區給妳的機會和資源嗎?妳懂感恩嗎!懂尊師重道嗎!?」憎執行長瞪著小瞳,憤怒地斥責仍在悄悄調整呼吸的少女。


「...」小瞳沉著臉,靜靜地低著頭,早已習慣責罵的她,明白接下來將有更重的處罰在等著她。


「......今年春天就要單車環島了,這次你們要騎上雲嶺,妳覺得你們現在做得到嗎?」憎執行長停頓了一會,提起了院區的四年單車環島方案。


「...」小瞳繼續沈默著,眼神中微微隱藏著一絲厭惡;

這個她已被迫參與三年的方案,雖然在活動期間可以短暫離開這座牢籠,感受著平日裡不曾有過的自由,但這是有代價的——平時要接受比一般院生更加苛刻的體能訓練,週末也沒有空閒的時間,一大早就要起床進行路訓,結束後要整備單車,還要開會檢討當天的缺失,最後還要努力拼湊出一份,滿心歡喜、收穫豐富的心得。


「說話啊!你們有努力在訓練嗎?上次體能測驗,那麼多人沒過!妳這個單車隊長在幹什麼!?」少女的靜默,瞬間再次引燃憎執行長的怒火。


「......」餐廳裡的院生們都默默低著頭,看著自己剛剛吃到一半的飯碗,不知道這次的責罵還會持續多久。


「——單車隊都給我站起來!」看著仍不回應的小瞳,執行長克制著那股暴力的衝動,強硬地命令道。


「...」小嫻和各小家的單車隊員們,立刻如驚弓之鳥般起立,筆直站在各自座位旁。


「——認為單車隊有認真訓練的人,舉手!」憎執行長憤怒地詢問,冷酷地讓單車隊員們做出選擇。


「...」顏燃看著皮膚曬得黝黑的小嫻,她沈默地低著頭,純真的眼神裡壓抑著深深的不甘。


「呵,政府給了這個方案那麼多的補助,社會愛心人士捐助你們這麼多的資源,讓你們可以騎那麼貴的單車!結果呢?你們這是什麼態度!對得起他們嗎?對得起我們罄竹育幼院嗎!?」看著沒有一個人舉手的單車隊員,憎執行長滿意地,開始了滔滔不絕的訓斥。


「你們的這種懶散表現......上次體測沒過被罰跑、加強訓練,難道不應該嗎?有人覺得不公平嗎?——覺得院區在虐待你們嗎!?」憎執行長看似不經意地提起,那次讓小靜扭傷加劇的懲罰,拋出了一個現場所有人都不敢回答的問題。


「......」顏燃瞬間明白了什麼,讓他感到了一絲釋然的欣慰,但隨即就被一股黑暗的怒火吞沒——因為他完全理解了,這場沒來由的訓斥裡,所蘊含的惡毒算計。


「覺得上次處罰合理,以後願意繼續接受加強訓練的人,請舉手。」憎執行長環視著每一張沈默不語的臉孔,語氣淡然地詢問道。


「......」顏燃此刻只能壓抑著怒火,默默地看著這場無聲的暴力;他明白這場算計的緣由——雨靜,她一定向巫社工控訴了那次的懲罰,所以憎執行長正在壓迫單車隊員們表態,意圖合理化院區暴虐的行徑。


「...」在一陣短暫的沈默後,彼岸花家的小熙舉起了手,他低著曬黑的臉龐,凝重地看著地板。


其餘的單車隊員們,悄悄地看向這位身材削瘦,卻仍顯得精悍的國三院生——單車隊的副隊長,他靜靜舉著的手,成為了一個訊號。


「...」小嫻看著隊員們慢慢地,一個又一個舉起了手,她有點愧疚地輕輕望向了身旁的顏老師,她隱約知道老師對於小靜扭傷的事感到很自責,聽說他還為此被憎叔叔痛罵了一頓......

雖然她也為小靜感到難過,但此刻的她別無選擇,她不想接受更多的懲罰。


「大家都同意了,妳不舉手是什麼意思?——妳這個不知感恩的東西!信不信我現在就把妳踢出單車隊!」憎執行長情緒失控地咆哮道,怒瞪著唯一沒有舉起手的小瞳。


無聲的餐廳裡瀰漫著不安與恐懼,多數院生都只敢看向地板,現場所有的職員、憎老師和社工們也停下了動作,沉默地注視著這個不服從的少女,而顏燃猙獰地瞪視著這場暴力,但他依舊只能緊握著無力的拳頭。


「...那我退出,我一開始就說不想騎了。」小瞳強壓著心中那股巨大的畏懼,輕聲地說出了她的疲倦。


「——給我滾!妳今天不用吃飯了!去跑50圈!」憎執行長再次咆哮道,狠狠地下達處罰的命令,讓這個「叛逆」的少女滾出他的視線。


「...」小瞳的臉上沒有驚訝與恐懼,木然地轉身,再次走向那片黑暗的操場;少女的心中感到了一股深深的解脫,從這個淪為表演道具的單車隊裡,從必須背叛好友的抉擇裡,她感到了一絲的自由。




「碰!」餐廳的玻璃拉門被重重的關上,無心用餐的憎執行長,在和院長小聲地交代幾句話後,便走出了餐廳。


「好,你們都可以坐下了。」陳院長在憎執行長離開後,看著仍默默站在原地的單車隊員們,用和藹的語氣說道。


「大家可以繼續用餐了,希望大家以後都要乖一點,不要像小瞳姊姊這樣,無義叔叔那麼辛苦、用心地照顧你們,這樣會讓他很傷心。」陳院長環視著各個小家,一邊溫柔地說著「道理」,為憎執行長剛剛的失控,收拾著殘局。


「不會回答啊!」看著開始靜靜用餐的院生們,憎老師冷冷地訓斥道。


「「謝...謝~院~長!」」面面相覷、不知所措的院生們,也不知道是誰先開了口,反射性地說出感謝的話語。


「好好好,沒事了,你們繼續用餐吧,然後剛剛有舉手的單車隊員,等下吃完晚餐,記得去找憎社工寫陳述表,表示你們都是自願接受訓練的,然後有一份單車隊「加強訓練」公約,要請你們「補簽」一下。」陳院長笑咪咪地說著,隨後看向了坐在自立家用餐的憎社工。


「...」身為單車隊主責社工之一的憎社工,默默地向院長點了點頭,明白了這是來自憎執行長——她父親的指示,為了應對小靜向天龍府提出的控訴。


「好的,憎社工,我等下會集合大家一起過去。」小熙代替單車隊,不帶情緒地向憎社工報告道。


「好呦,等下你們就到辦公室找我吧。」憎社工微笑地向小熙回應道;她不是不排斥這種做法,但她無法違抗父親的命令。


餐廳裡恢復了一片安靜用餐的景象,飢腸轆轆的小院生們,並不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他們此時在意的是能不能分到更多的飯菜,而單車隊的大院生們,則有著各自的想法,看著冷掉的白飯,只能一口一口地嚥下。


「...顏老師,你不吃飯嗎?」小嫻看著神色凝重的顏燃,有點擔憂地小心問道。


「...沒關係,你們多吃一點,我的份不用幫我——妳幫我留一些就好,等下用保鮮膜包好,我晚點在吃。」靜靜喝著湯的顏燃,原本想隨意地打發這份關心,卻立即明白了小嫻正在替他做著晚餐份量的分配,他的不吃令她無法做出判斷。


「好,我知道了,老師。」小嫻有點安心地回答道,便開始手腳利落地將剩餘的餐點,分配給還想再吃的小家成員。




這場漫長的晚餐終於結束了,看著小家成員們熟練地收拾餐具、將圓桌拆解後放回倉庫,顏燃如往常一般,只是神色嚴肅地監督著這一切,偶爾出聲告誡行為違規的院生。


「...老師,我們單車隊要集合了...我可以過去了嗎?」完成自己工作的小嫻,靜靜地走到顏燃的身旁,有點猶豫地向他請求前往的許可。


「好...妳過去吧。」顏燃的話語裡充滿著深深的疲倦,他無法阻止這個正在發生的罪惡。


「老師...我...不是討厭小靜姐...但是......」得到允許的小嫻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支吾地試圖向顏燃解釋著些什麼。


「...小嫻,這不是你們的錯,小靜不會怪妳的......」顏燃神色複雜地說著模糊的安慰,他無法去向少女解釋這個院區的醜惡,無法隨意地種下一顆抵抗的種子,他深知在這個無人有能力守護的育幼院裡,這只會讓她接受更多不必要的痛苦。


「...嗯,謝謝老師。」小嫻猶疑地沈默了一會,便乖巧地接受了這個回答,轉身慢慢走向單車隊的集合地點。

小嫻心中的罪惡感減輕了一些,她明白或許顏老師無法改變什麼,但至少他的話語,讓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被確實地理解了,而不是用訓斥和處罰,強迫她連這份愧疚也隱藏。




「...顏老師,你盯一下自立家有沒有認真打掃廚房,今天只有我們兩個老師,我先回院生宿舍,監督其他小家的狀況。」憎老師從廚房走了出來,攔住了正打算回到宿舍的顏老師,向他告知兩人的工作分配,眼神裡透露著一絲微妙的審視。


「好,我知道了,在麻煩您了,阿姨。」顏燃讀出了那份懷疑與不信任,明白煌社工應該已經報告了,他今天和小靜在超商裡踰矩的危險互動。


「不會,大家都辛苦了,都怪這些可惡的小孩。」憎老師悻悻然地說道,隨後便走出了餐廳。


「...」顏燃默默看著被關上的玻璃拉門,停止了無謂的思考,轉身慢慢地走向廚房,前去查看自立家的清掃進度。

男人早已明白自己的行為,將受到什麼樣的質疑,而他並不感到後悔。如今少女的逃院事件,已演變成現在這個局面;或許,那個擁抱,對她的記憶來說,至少是一次體面的道別。




「...老...師好。」氣喘吁吁的小瞳,早已停下了奔跑,只能慢慢地在黑暗中的操場上行走,卻看見顏老師向她走來,令她感到了一絲煩悶地擔憂,自己因為沒有確實奔跑,這圈恐怕又要重跑。


「...第幾圈了?」顏燃嚴肅地出聲問道。


「...第31圈。」小瞳停下了腳步,無力地回答道,雖然知道是徒勞,還是默默張開了手心,不確定這一圈是否做數。


「...好。」顏燃默默拿出了原子筆,在少女手心上的六個「正」字記號旁,畫上了兩筆。


「...」小瞳的臉上露出了不解的驚訝——前來接手監督她處罰的顏老師,竟然沒有像憎老師一樣,處罰她重跑這個不知已重複幾次的第31圈,甚至還多畫了一筆?令她感到了一絲懷疑與深深的困惑。


「...」顏燃沒有回答小瞳的疑問,只是點了點頭,隱約露出一抹疲憊的笑意,表達著一種無法明說的「縱容」。


「...」小瞳沒有問出口,只是心領神會地轉身,慢慢地繼續完成這個漫長的懲罰,但至少她現在看到了結束的希望。

少女明白了這是顏老師的善意,如同小靜曾嬌羞地向她分享的一樣;他無法解救他們的處境,只能用那一點點微弱的權力,短暫地為他們遮擋,來自這座牢籠的狂風與酷暑。


「...顏老師,我們打掃完廚房了。」默默看著男人和小瞳結束了互動,小琪才慢慢走出了餐廳。

留著院區規定的樸素學生頭,身為院區年紀最大的高三生,臉上有著些許雀斑的少女,小心地向顏老師報告道。


「好,我等下會過去檢查,妳先回小家忙自己的事吧。你們的聯絡簿就放在客廳桌上,我忙完其他小家的事,再過去簽。」顏燃轉身回應了,悄然站在他身後的小琪。


「...老師,那我幫你把你的晚餐,拿到曼陀羅家,好嗎?」小琪有點遲疑,卻帶著一絲雀躍地向顏老師提議道。


「...呃,不用,但能麻煩妳幫忙拿回自立家嗎?等下小瞳完成罰跑,妳告訴她這是她的晚餐,如果有其他人問起,妳們就說是我說的。」顏燃這才想起了自己的晚餐,仍放在餐廳裡,隨即又想到小瞳不能吃晚餐的處罰,他壓下了那一絲顧慮,向小琪下達指示,同時說明他願意為這件事承擔責任。


「好...我知道了,老師。」小琪有點遲疑地答應了這個請求,她雖然願意幫他守住這份溫暖的秘密,心底卻泛起了一絲淡淡的妒意。


「在麻煩妳了。」顏燃很感謝小琪沒有追問這個違反規定的指示,雖然他能察覺她話語裡帶著某種不情願,但他並沒有深思其中的原因。


隨著小琪的離去,顏燃繼續警惕著院區宿舍的方向,一邊默默地看著高中少女,時而跑動、時而緩慢行走,一圈又一圈地來到他的面前,而他也一次又一次地「縱容」;兩人心照不宣地,減少著處罰的圈數。






檔案編號:C03-1XX0113-00499     

個案號:00499

姓名:陳雨靜     

家庭:曼陀羅家

保育/生輔員:顏燃

1XX年1月13日  星期五

身體狀況:腳扭傷,復原中。

意外傷害:無

學校狀況:無

院內狀況:無

生活註記:逃院,10:28在XX便利超商主動聯絡主責老師,於10:45尋獲,通報院區,在便利超商時情緒低落、哭泣,尋求主責老師給予安慰、擁抱——


位於院生宿舍大門旁的老師辦公室,在一片黑暗與寂靜聲中,辦公桌上的小檯燈微微的亮著,顏燃疲憊地停下了筆,看著眼前寫到一半的院生每日生活紀錄。


如同往常一般,其他老師早已完成各自小家的日常紀錄,此時已經梳洗完畢,準備休息,而顏燃總是最後一個完成的老師;不論是他主責或是代理的小家生活紀錄,他不願只想記下每位院生當天的違規行為,而對於沒有違規的院生,他也不想只是機械地寫下「一切正常。」,他會努力回憶當日和院生的互動,紀錄著每位院生的心情和言語,寫下他們看似不起眼的日常。


顏燃深知這是一份沒人在意的例行文書,因為最後一欄的主責社工回應,也並不會留下更加深刻、專業的建議,這是一份只會被歸入評鑑資料夾,最後靜靜躺在資料櫃裡的檔案。

或許,政府的評鑑人員會臨時起意,短暫抽出一份院生的紀錄,翻閱他們是否有依規定填寫這份資料,但他相信不會有一個人會去細看、了解這些文字裡的重量——除非,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件,才可能會讓某份檔案被調出,詳細地檢視其中的異常。

而他明白自己正在紀錄,自己今天的罪行,一個會被體制質疑的行為,一個他若潔身自好,就不該回應的擁抱。


男人閉上眼回想著昨夜,那崩潰失語的少女、他忍不住跨出的界線,以及他最後給予的承諾。

他深吸了一口氣,默默再度提起了筆,繼續寫下他和少女共謀的劇本,在這一紙虛假的文書資料裡,寫下唯一一段真實的紀錄;那份他沒有逃避的體溫,一段能讓眾人審判他的證據。




「......小靜的生活紀錄麻煩你修正一下。」煌社工疲倦的眼裡,透露著灼人的冷漠。


「...請問要修正哪裡?」顏燃站在社工的辦公室裡,窗外刺眼的陽光正照射在他的臉上,掩蓋著他此刻的緊張與恐懼。

他心想或許少女真的改變了想法,說出了那一夜的真相,令他感到了一種寬慰——如同他分別前對她的鼓勵,而他現在只需走向那個他預料中的審判。


「......你知道要修正哪裡,你這樣寫,執行長不會簽。」煌社工有點不耐煩地解釋道,沒有發覺眼前男人的動搖。

她不懂顏燃在裝傻什麼?為何不配合?雖然她感到不適,但將這份紀錄修改,對他而言,應該也是一次輕鬆擺脫指控的機會。


「...我真的不知道。」顏燃的回應裡帶著不知所措的茫然;如果雨靜說出了真相,那他早已不配繼續當這份紀錄的書寫者,而且此刻不是應該通報給天龍府和警局嗎?他不是應該準備配合調查嗎?他不懂為何院區還要他修改這份虛假的紀錄。


「...唉,顏老師,所以你昨天真的太衝動了,我們都知道你對小靜很用心,但你怎麼沒有注意身體的界線呢?就算是院生的請求,你應該用更專業的方式去回應啊!」原本坐在位置上,默默看著這一幕的陳院長,慢慢地起身,向顏燃訓誡道。


「...嗯,我知道我做錯了,所以我才記錄下來,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應該讓天龍府知道的事情。」顏燃瞬間明白他誤解了什麼,那顆等待審判的心也慢慢沉了下來;他終於明白院區要求他修改什麼,他們並不是得知了真相,只是想抹除他猶豫再三,在這份虛假文書裡,留存的一絲真實紀錄。


「顏老師...你真的很固執,你不怕被這個社會放大檢視嗎?你只要把「擁抱」這兩個字去掉嘛!很困難嗎?反正你又不是對小靜真的有什麼想法。」陳院長嘆氣地搖了搖頭,提醒著顏老師這份無謂的堅持,將令他面臨怎樣的處境,並明示他應該如何修改這份紀錄。


「院長,不論...我是怎麼想的,我覺得為了不讓院區之後被質疑,這件事應該要照正常程序處理吧?這樣煌社工也不用擔上不必要的責任。」顏燃為自己的處境感到一種荒謬的諷刺,但他仍問心有愧地,想在這份紀錄上留下最後的真實,於是他默默地看向了煌社工,想起她昨天那公事公辦的堅定態度。


「你昨天的行為的確很不合適,但...我認同院區的判斷,也相•信•你真的沒有惡意。」煌社工不滿地瞪著將問題丟回給自己的顏老師,她就是不想過度涉入院區這個不正當的程序,昨天因為小靜的指控,她已面臨巫社工對她失職的質問,她並不想再被檢視——是否沒有即時介入,小靜和顏老師之間,那份明顯超越界線的依附關係。


「...可是,妳——」顏燃對煌社工簡短的回答,感到了驚訝與再次的失望,他想提醒她將為此事承擔的責任,卻被無情的打斷了。


「——顏老師你不要再固執了!現在人都已經找到了,你不要讓事情變得更複雜!在這個敏感的時刻,你要感謝院區對你這次失誤的包容!請你不要繼續製造問題!——你以為的負責,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嗎?」陳院長不滿地斥責著顏燃,這個不知變通的年輕人,真的對院區目前的處境完全不明白,甚至不願去明白,這令她感到更加地憤怒。

陳院長認為顏老師根本沒想過,他這樣誠實地回報這個小小失誤,會讓院區面臨更加嚴重的懷疑——現在小靜這個臭丫頭,已經向天龍府指控他們虐待她,在這個任何事情都會被放大檢視的關鍵時刻,怎麼能讓天龍府知道,她其實還和一個男生輔員,有過疑似不當的身體接觸?


「...」顏燃沈默地看著煌社工迴避的眼神,他明白陳院長在恐懼著什麼,而他一點也不在乎,他只是不明白煌社工,為何要和院區同流合污,背負她此刻應該可以迴避的風險?


「...顏老師,你現在明白了嗎?想通了嗎?」陳院長平復了剛剛激動的情緒,努力堆起和藹的笑容,試著用過往溫和的語氣,詢求著顏燃的認同。


「......我明白了,上次小靜腳扭傷時,我已經改過一次了——這次我不願意改,之後也不會再改了。」顏燃明白了煌社工的選擇,也明白這個院區已經不存在清白之人,他只能看著桌上的那份生活紀錄,不帶感情地淡淡說道。


「...好,我們罄竹是很尊重員工意見的,你不想改就算了,這件事我會跟執行長說——這份文件由我來改!顏老師,你現在可以回家休息了。」陳院長明白眼前的年輕人已無可救藥,她已沒有時間和心力能繼續浪費,一邊思考著等下要請哪位老師來簽名,一邊對顏燃下達了逐客令。


「...」顏燃看著這份不再掩飾的暴力扭曲,明白此刻他已束手無策,只能憤恨地走出了這個污濁的社工辦公室。

男人輸了,真相又再次被殘酷地掩埋,他明明已決心要保護少女,卻連一段真實的紀錄都無法守護——他要如何讓雨靜相信,他真的不是逃避責任的人?


操場的強風依舊,陣陣地向男人襲來,他這次沒有停下腳步,只是緊緊地握著拳頭,那塊紅色的隨身碟,深深地嵌在他的手心裡,猶如一把鋒利的匕首,令他邁著沈重的步伐,堅定地向前方走去。


2025/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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