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溫泉旅行回來以後,風間都會下意識避開跟新之助獨處的所有機會。原因無他,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新之助。
在他們兩個之間的氣氛似乎正在悄悄變化的這個時候。
尤其那天與他在溫泉裡恩愛完後回到房間裡,新之助趁孩子們在一邊玩鬧不注意時偷偷從包裡拿出那精美的戒指盒,向自己鄭重其事地表白之後。
他看著新之助單膝跪地,手中舉著打開的戒指盒,戒圈上面刻著自己和對方的名字,意思顯而易見。
「風間徹,我喜歡你。」
他聽見他這樣說。
好像還覺得不夠似的,他又補充道,「是想跟你永遠在一起,想跟你結婚,想跟你成為一家人的那種喜歡。就像廣志和美冴一樣。」
「我知道這可能有點難以相信,但是小徹,人家是認真的。」
「我愛你,我也愛我們的女兒,我想照顧你們、保護你們,絕對不讓你們受傷。」
「我想作為一個丈夫、一個爸爸,而不只是一個朋友、叔叔,陪著你和小南一起度過接下來的人生。」
「雖然小南不是人家親生的,但是人家保證,絕對會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愛。」
「我能感覺到,小徹也喜歡我,喜歡信助,所以小徹,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聽著新之助一字一句的真情告白,風間愣住了,他怎麼也沒有預想到過今天的場面。
所以,他可恥地逃避了,他像個弱者一樣逃離了現場。
那天他只給新之助留下了一句話。
「我要思考一下。」便匆匆躲進衛生間對著鏡子發了許久的呆。
那天晚上在被窩裡背對著新之助躺下後,他聽見身後傳來那個人的堅定的聲音,「人家會等你的,小徹。」
他還記得那時的自己把整個身子都縮在被子裡,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身後的人。
於是乎,基於以上種種原因,風間又一次在與同事對接事項時開了小差。
更丟臉的是對象還是同一個人。
「風間先生?」面前宮本擔憂的聲音傳來。
「啊!」意識到剛剛沒聽見同事說話的內容,風間慌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想別的事出神了。」
「風間先生還好嗎?」
「我沒事,不好意思,能請您再說一次嗎?」
同事好心地再重複了一遍這次企劃案的注意事項,風間仔細聽著,一邊細心地做著筆記。
「大致上就是這樣,我個人覺得這次我們應該可以試試看從這個部分著手進行。」指著文件上的圖表數據,宮本有條不紊地說著。
「好的,謝謝您,我會再核對看看的。」
「那就麻煩您了。」將手中的資料夾遞給風間,宮本還是有些不放心,「風間先生,您真的沒事嗎?」
「欸?」
「風間先生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自從風間入職以來,他做事總是非常認真又細心,這些宮本都看在眼裡,所以最近風間常常分心的行為實在是太不像他的作風,所以讓她不由得猜想是否是他的生活上遇到了什麼困難。
身為最常共事的同事,且多虧了風間優秀的工作能力,也讓他們一起合作的方案大多都能順利進行,所以宮本覺得有必要適時給與關心一下,說不定自己可以幫上一點忙。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給風間先生一點建議。」
看著面前有著俐落短髮的同事宮本由衣,他突然覺得這也許是可行的辦法,於是他就簡短扼要地說出了這陣子以來一直積壓在心頭的秘密。
「這樣啊…確實突然被多年的朋友告白是會不知所措的呢。」
聽完風間對自己近況的大略陳述,宮本也認為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不過…」
風間聞聲望去,等待著同事的下文。
「我覺得最主要還是要看風間先生您自己是怎麼想的。」
「我?」
「是啊,像是,風間先生對那位朋友有甚麼樣的感覺,跟他是否有同樣的心情。」
「也就是說,風間先生喜歡那個朋友嗎?」
這個問題如果放在之前,風間心中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只是這個喜歡的成分僅止於朋友之間的歡。
可是聽完新之助的告白的如今,他又會怎麼面對同樣的問題呢?
說是呢,就會跟新之助言及的喜歡相左,說不是呢,他又總覺得好像並非如此。
他…喜歡新之助嗎…?
不是朋友之間的喜歡,而是愛情的喜歡。
是想跟他永遠在一起,想跟他結婚,想跟他成為一家人的那種喜歡。就像廣志叔叔和美冴阿姨一樣。
他忽然想起自己一直以來對新之助那莫名的獨佔欲,每每聽到新之助說“最喜歡風間了”的時候,看到他不顧一切只向著自己追逐的模樣,他的心中都會升起強烈的滿足感與優越感。這是在別人面前都不曾出現過的情緒。
甚至在知道連娜娜子姐姐在新之助心裡的地位都不及自己時,這樣的情緒更是到達了頂峰。
他喜歡新之助只看著他一個人。
雖然新之助曾經跟其他女人結婚生子過,但現在看來既然都已經離婚了,代表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一定存在著某種隔閡,根本不足掛齒。
同時他發現自己也同樣享受被新之助佔有的感覺,他還清楚記得以前唸書的時候那傢伙總會沒收女孩子給自己的情書,久而久之自己有時甚至還會為了看到新之助為自己生氣的模樣而收下告白信並主動上繳給他。
不過後來某次遇上了個更加大膽主動一點的女生,新之助便直接當著那個女生的面宣示了主權。
那時新之助舉止間透露出的霸道到現在還是讓風間念念不忘。
那天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中午的時候春日部防衛隊一如往常地在他們的基地一起吃午餐,突然這時從他們身後走來一個身材姣好、面容清秀的長髮女孩。
那女孩的長相就是那種電視劇中常見的女主角模樣,外型第一眼看上去雖不搶眼,但仍看得出是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那個…風間學長…」
那女孩突然被同時間抬起來的五雙眼睛盯著,原本拘謹的樣子顯得更加緊張起來。
「妳是…?」風間捂著仍在咀嚼食物的嘴,放下手中的筷子。
「我是二年級的水島,想請問風間學長明天中午有空嗎?」
「有什麼事嗎?」水島緊張地捏緊胸前的拳頭,「能不能…跟學長一起吃個飯?」
剛說完,又怕這樣聽起來太直接,於是又補充,「其實…是有點課業上的問題想請教一下風間學長,因為學長功課非常好,不知道能不能麻煩學長…」
「這樣啊…」風間了然,這樣的女孩已經不是第一個了。
並不是他自大目中無人,只是自從霸凌風波平息之後,他就時不時會收到女生的告白,當然開始的時候風間是相當為自己的高人氣感到高興的,只是時間一久他也漸漸變得麻木,畢竟自己現在更加重視的還是學業上的進展,對戀愛這種事還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風間。」這時一旁的新之助忽然開口,並上手摟住他的肩膀直接將他整個人帶進自己懷裡。
「什麼?」
「餵我吃飯。」
「什麼?」聞言風間又重複一句,只是這次聲調有些上揚。這傢伙在說什麼啊?
「快點,如果你不餵我的話我要直接親你了喔。」
看著新之助真的嘟起嘴要靠過來的臉,風間一驚,只得趕緊聽話照做,「我知道了!真是的!真是拿你沒辦法。」
拿起筷子隨便夾起一塊雞肉遞到他嘴邊,另一隻手不忘貼心地橫在下巴處防止掉落的食物碎屑弄髒他的衣服,看著他滿足地吃了下去,正要把頭轉回來,不料身旁的人還並未善罷甘休。
「我要喝果汁。」當然,也是要等風間餵給他的。
「蛤?」
「快點。」
「真是的,」嘴上嫌棄之前,風間就已經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鋁箔包遞過去,「吶。」
餵他喝了幾口,風間才放下飲料,一臉的不耐煩,「這樣你滿意了吧?」
「嗯~謝謝風間~」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總會另一旁看著的其他人不禁開始好奇他們這齣餵食秀此前不曉得經歷了多少次。
「真受不了你…」一轉頭,發現目睹全程的水島已經目瞪口呆,風間這才終於意識到剛才的一幕都被眼前的學妹看見了。
他剛才當著她的面都跟新之助做了什麼啊啊!每次在新之助面前風間總是會莫名其妙地被牽著鼻子走。
「水…水島同學…」風間忙站起身,卻不知該作何解釋。
「我…我先回去了!」水島憋紅著臉說完,就立刻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現場。
不知是否是錯覺,她剛才好像看到那個叫風間學長餵他的人的目光有一瞬間帶著勝利的得意掃向了自己,只是過於短暫,她也不確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那個人的舉止,就好像是在說…風間學長是屬於他的一樣…?
看著已經消失在遠處樓梯間的背影,風間漲紅了臉,「新之助!」
「唉唷,小徹生氣害羞的樣子還是好可愛~」
「你這傢伙為什麼總要讓我在別人面前丟臉!」
「那個女生一看就知道要接近人家的小徹,人家怎麼可能視坐不管!」
「是坐視不管!而且誰是你的啊,你這個大笨蛋!」
雖然當著別人的面跟新之助親密不曉得會讓人如何浮想連篇,不知道他風間徹的一世英明是否會就此毀於一旦,可他就是從來都沒有為新之助一次又一次擋下他的春天而打從心底真正感到生氣過。
而且他非但不介意,風間反而還很享受新之助為自己吃醋的樣子,雖然他老是用一些讓他面子丟盡的方式來宣示主權。
除此之外,他還喜歡看到新之助對他的所有脾氣和缺點無條件包容的樣子,那會讓他覺得自己是被新之助捧在手心上寵著的。
再者,他不喜歡別人靠他太近,因為他會覺得這樣很沒有邊界感,也會覺得不舒服,但如果接近自己的人是新之助,他從來不曾真正排斥過。
小時候這樣的感覺並不明顯,直到長大後他甚至會在每次與新之助親密接觸時感到莫名的害羞與期待。
他又想起最近與新之助那些越來越大膽的肢體接觸,親吻、舔舐、啃咬…
甚至是那天在溫泉的情慾湧動…
這所有的一切,風間都樂在其中,甚至他還希望能跟新之助再更深入些。
原來他早已無法自拔地喜歡上野原新之助了,在連風間自己都沒發覺的時候。
但他卻傻呼呼的一直以為他對新之助抱有的情感只是超乎正常界線的友情。
這就是為什麼風間徹從來沒有想過要跟野原新之助分開的原因,因為野原新之助──也只能是野原新之助,才能讓風間徹發自內心的感到快樂和心安。
剛開始想要如何回應新之助的告白時,風間忽然想到了他們的兩個孩子。
小南看樣子很喜歡新之助,甚至還開口叫了他“爸比”,但是小信…
腦海裡一閃而過信助開心地大叫“徹叔叔!”並朝著自己撲過來的畫面。信助一直以來都稱呼他為“叔叔”。
如果他接受了新之助的心意,決定跟新之助結婚,小信會怎麼想呢?
如果他知道心目中最好的叔叔其實對自己的爸爸抱有超越友誼的情感,他會不會感到排斥?
光是想像厭惡的表情出現在那張與新之助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上,風間就難受的喘不過氣。
他不想傷害信助,更不想信助因為任何原因討厭、疏遠自己,這樣的話他寧可自己跟新之助的關係繼續維持現狀。
後來風間也沒敢繼續跟宮本透露太多,不知是害怕被知道得太多,還是害怕同事會不看好這樣的關係。
他不敢冒著傷害信助的風險接受新之助的感情,但卻又希望能繼續留在他們身邊。
而且就算信助接受他們兩人在一起,那他的將來又該如何?
說不定會因為特殊的家庭形式遭受來自各方面的冷眼蔑視,說不定會給他留下無法抹滅的童年陰影。
想到這,風間只覺得冷汗直流,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必須要三思而後行,必須承擔應有的責任,他不能任性妄為,不能為了一己私欲不顧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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