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真美!」
近日,道長發現自己愈發思念真尋。
不僅僅因為多年來深種的情根,還有父親兼家與姊姊詮子加諸的壓力。
打從知道父親精心安排逼迫天皇退位的計畫後,道長便知道,父親這次是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玩真的!他將移送象徵王權正統的重器之責交給大哥道隆;將替道隆出手清除阻礙的累活交給庶子道綱;將誘騙花山天皇趁夜潛逃出家的大任交給佈局已久的二哥道兼。唯獨,將通知關白宮門生變此等皮毛小事交給道長一人。
道長知道,生性謹慎的父親如此安排,是把家族延續的唯一希望與生機,托付給他。
而姊姊詮子也不甘示弱,身為東宮懷仁親王的生母,她不能只依靠母家與左大臣。於是她安排醍醐源氏後裔,同時也是表妹明子與道長聯姻,打算透過親上加親,為自己與兒子的政治前途買個雙保險!
道長鬱悶極了!不僅被迫參與驚心動魄的政變,連婚姻大事也無法自主,自己連對方是圓是扁都還沒有仔細看清楚,就已經莫名被預定了兩個名門貴女做老婆……
思念在胸中逐漸滾燙,他振筆寫就戀歌托百舌彥向真尋家送去,腦海中盡是那抹揮之不去的鵝黃色倩影。
“好想見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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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陷於這段感情的,不只道長一人。
在見證父親對情人不離不棄的相伴照護後,真尋對愛情,不由得多添一分感動與想像,也使她不得不正視道長雪片般寄來的情書中,那幾欲穿透紙箋而出的脆弱和戀慕之情。
但理性使她克制,用端正謹嚴的漢詩回覆道長寫來那一首首龍飛鳳舞的和歌。以諄諄善誘的語氣勸他忘卻悲傷,早日回歸正途。她對道長有更高的寄望,不能讓他將小情小愛,浪費在自己身上。
直到一封情書寄來,草草幾個大字如春蚓秋蛇,透露著不習慣漢文書法的笨拙,卻大大動搖了真尋的心神,讓她在入夜後披上外褂,步履不停的循著野徑匆忙奔向那郊外小院。
“我亦欲相見君。”
亭中不見人影,但還未回頭,真尋便跌入熟悉且溫暖的懷抱。道長獨有的氣息將她包圍,一個轉身,她迎上了愛人熱烈深沉的親吻。而她,同樣渴望已久。
但道長鬆開她後的第一句話,卻是要她和他出逃私奔,斷開家族榮華與功名鎖鏈,兩人一同離開京城遠行至能看見海的遙遠彼方。
真尋無情戳破了道長的美好幻想,她告訴道長,像道長這般十指不沾陽春水,從出生起便有僕人服侍的公子少爺不可能靠粗活維生,他既然出生於權貴之家,便須善用他的天命登上高位獲取權力,打造出一個不再有「鳥邊野悲劇」發生的平和世界。
她會在一旁,至死仍堅定的守望著他。
當晚,月色清涼如水,這對愛侶以天地為衾枕,在眼神、在指尖、在唇舌間燃起了燎原烈火,時而旖旎生香,時而澎湃醉人。隨著道長灼熱的氣息噴灑在真尋散亂的衣襟與雪白脖頸,她感受到另一顆緊貼的心,與她跳動著相同的眷戀。兩人多年的愛意終於不再壓抑,奔騰洶湧地化作幸福,迷濛了真尋的思緒及雙眼。
相互奔赴的情意流轉交融,如今夜之月,圓滿無缺。
當她從夢幻般的美好醒來,卻發現眼角不住的流出淚水。
既幸福而又悲傷。
為擁有這份愛情而流淚,為無法永遠擁有這份愛情而流淚。兩顆戀心的距離如此靠近,現實中的隔閡卻是如此遠離,遙遠到此生,她都無法公然以妻之名站在他的身側。
她扭頭貼上道長安放肩頭的俊臉,想用柔軟的頰,永遠記住愛人的溫度與曲線。
願此刻,即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