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氣息未散
Lemongrass and Fire
清晨，窗簾縫隙滲進一線淺光，落在她的臉上。
Row 眉心微蹙，手背掠過額角，動作遲緩。。太陽穴嗡嗡作響，喉嚨刮著沙，乾澀難耐。胃裡一陣陣翻騰，酸意直衝鼻腔。昨夜的酒氣仍像薄霧般纏在喉頭，乾澀難耐。
一股香氣在空氣裡游移。清清的，是檸檬草，又有點甜，好像還混了椰子的氣味。她鼻翼微顫，眼神下意識地朝廚房那頭望去。
那個人正背對著她，金髮與白襯衫在陽光底下泛著柔亮的光，肩背挺直，手裡的刀俐落落下，專心切著什麼。動作輕巧而有節奏。
Row 視線沒挪開。
直到那人轉過身。
「欸～妳終於醒啦？」
她笑著，聲音像剛煮好的椰子水，暖得有點過分，「有覺得好一點嗎？」
Row 沒回答，只試著撐起身體。動作太急，胃像在反抗，一陣翻湧直竄喉口。
椅墊輕輕凹陷了一下，有人坐到她旁邊。
一隻手落在她手肘上，力道很輕。她肩膀一震，但沒退開。那手掌的溫度停在那裡，像什麼東西滲進她肌肉裡。
她沒出聲，只讓對方扶著，順勢靠了回去。
「我煮了羅望果汁，還是熱的。」那聲音更輕了些，「喝一點會舒服些。」
Row 搖了搖頭，沒有多說。
Ola沒勉強，只是將杯子擺在她身邊，順手拉了張椅子坐下，動作輕得幾乎沒聲。
她握著筆，低頭在庫存表上一格格核對。桌上幾個香料玻璃罐還沒收回，瓶身透著晨光，排得一絲不亂。
她湊近其中一瓶，皺了皺鼻子，像在確認，又像只是某種慣性的動作。
接著坐直，筆尖重新落回紙上，一筆一劃地寫著。
Row 的手停在膝上，沒碰那杯子。她低著頭，好像在等一個理由。
幾秒後，她手才慢慢伸過去，端起瓷杯。杯緣靠近唇邊那刻，她終於開口，聲音很輕：「……謝謝。」
果汁是溫的，酸度剛好，味道乾淨。她喉頭動了動。
那句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謝謝」傳來時，Ola 握著筆的手微微一頓。她抬眼，看見 Row 終於端起那杯果汁，指尖輕輕地摩挲著杯緣。她那張始終冷淡的臉，與這小心翼翼的舉動形成了一種極其可愛的反差。Ola 忍不住嘴角輕揚，心頭湧上一股悄悄的喜悅。她轉身，想將手肘邊的香料罐收回，手肘一動——
「啪！」
玻璃罐落地的聲音在清晨的靜謐裡格外清晰，像一根冰錐，猝不及防地扎進 Row 的耳膜。她整個人一僵，握著杯子的手還沒鬆開，指節卻已開始泛白。
空氣裡那股氣味瞬間被攪動，番紅花。淡淡的，卻清晰，像一隻無形的手，掐住她的呼吸。她的目光釘在杯沿，盯著那氤氳的熱氣，胃部像被人狠狠攥緊。那天晚上的畫面沒有預警地衝進腦海：同樣的香氣，同樣的廚房……
「對不起……」一個聲音從下方傳來，帶著明顯的慌亂和歉意。「我不是故意的。嚇到妳了吧？」
Row 沒有回應。她只感到一股莫名的衝動，想立刻逃離這裡。她緩緩將杯子放回桌上，指尖幾乎是克制地將它推離自己。視線掃過地面，幾片碎玻璃在晨光下泛著刺目的光。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那氣味代表什麼，那碎片又像什麼。
「我……我該走了。」Row 猛地站起身，椅腳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摩擦聲。她沒有看對方，只是輕輕點了下頭，轉身朝門口走去。
Ola 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手中還捏著一片玻璃。她抬起頭，目光跟著 Row 的背影，聲音輕得幾乎是試探：「妳、妳真的沒事嗎？……如果妳需要什麼，我在這裡。隨時可以來找我。」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和關切。
Row 的腳步頓了一下，側過身，身體朝著門口，但視線朝向 Ola 的方向，目光短暫相觸。她搖了搖頭，輕聲地吐出一個字：「…謝。」 她的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抓住，本能地抗拒任何可能牽扯的連結。
她轉身，頭也不回，只留下簡短而禮貌的一句：「謝謝妳的果汁。」
拉開門，門外的街燈還沒熄，雨後的巷子靜得過分。她走出幾步，卻像甩不掉那股味道——不是香，是記憶，是她失去所有那一夜的味道。
她停下，低著頭站在昏黃燈下，胸口像被什麼堵住，無法呼吸。她曾以為那些都已經過去了，都忘了。但就在這一刻，她才驚覺：從來就不是她忘了，而是那氣味，一直都沒離開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