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號角響起,狼族與精靈聯軍在谷地前線集結,旗幟獵獵、氣氛緊繃。在這百年來首次並肩戰鬥的陣勢中,亞倫站在邊緣,望著索爾披甲備戰,戰斧橫於背,背影冷峻堅毅,與他夜裡的溫柔全然不同。凱恩自另一側來到,兩人交換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此刻沒有派系的分裂,只有戰場上的共同責任。
部隊抵達前線,全場瞬間陷入死寂。魔族大軍如黑潮般鋪滿谷地,旌旗、戰車、獸化魔族的咆哮組成地獄景象。而最令人震懾的,是中央那頭覆滿鐵黑鱗片、高達四米的巨龍——黑炎·卡戎。熔岩般赤紅的龍瞳俯瞰戰場,一個呼吸間空氣已灼熱到窒息。左眼深深的傷疤猙獰駭人,其存在如災厄降臨,讓精靈戰士不禁退縮,狼族勇士也神色凝重——他們都明白,這是一場與滅國之災為敵的戰爭。
索爾進入指揮帳,精靈長老與將領嚴陣以待。首席長老語氣沉重:「黑炎·卡戎意味著不能只是防守,我們必須立刻決定策略。」精靈將領憂心:「正面硬拼恐怕在龍息下損失慘重。」索爾沉聲展開地圖:「主力牽制魔族精銳,小隊突襲卡戎,奪取視野和高地控制。」他堅定表態親自帶隊,凱恩則冷硬地說:「我跟他一起。」所有高層無異議,沉默中達成共識。
帳外,亞倫默默注視著披甲而出的索爾。兩人目光交會,雖無言語,卻勝過千言萬語:活著等我。亞倫握緊藥瓶,低聲回應:「你也是。」
戰鼓轟鳴,晨霧中狼族與精靈軍排成鋼鐵長牆與魔法箭雨之翼。索爾站在最前,戰斧橫肩,目光如火燃燒,凱恩則在一旁蓄勢待發,如野狼般渴望廝殺。「準備好成為英雄了嗎?」凱恩帶著挑釁笑意低聲問。索爾只冷冷回道:「今天不需要英雄,只需要屠戮者。」
號角聲中,聯軍沖殺出擊,精靈箭雨劃破空氣、落入魔族陣營,攪動出第一波鮮血與嚎叫。索爾在前,戰斧如巨獸咆哮,每一擊都劈碎鐵甲與脊骨,精準果決,融合百戰經驗。他扭斷獸化魔族頭顱,血濺如霞,卻掩不住那雙銳利的狼瞳。
凱恩則如鋒刃舞者,在敵陣間跳躍穿梭,雙刃快得化作殘影,專挑要害破綻。他以速度與技巧割裂敵軍,在血霧與陽光下金色眼眸閃耀瘋狂。每一擊都乾脆銳利,彷彿在用生命挑戰死亡,「快一點啊,這還不夠過癮!」他的笑聲充滿野性,鼓舞著身邊的戰士,也給敵人帶來寒意。
兩人背靠背,身形默契如一體,宛如從小到大共同搏殺的兩頭狼。當巨型魔獸撲來,索爾毫不猶豫抬手迎擊,戰斧深陷魔獸厚肩,凱恩則趁對方怒吼大口張開,雙刃交叉刺入顎骨,奮力一撕,將頭顱撕裂,鮮血如瀑。戰場上,他們以互動挑釁、深知彼此的方式化險為夷。
「你動作還是太慢。」凱恩戲謔。
「少說風涼話。」索爾反擊,肘擊退另一魔族,「收斂點你的瘋勁,別死在我前面。」「誰先死誰是孫子。」凱恩咧嘴而笑,刀鋒再起。
他們根本無需言語,只需一個眼神就能配合進退——歲月和戰火下磨出的信任,早已超越所有派系的隔閡。此刻,他們是彼此最信賴的戰友。
就在魔族前排潰散之際,大地震動,天塌地陷。黑炎·卡戎從魔族大軍之後踏出,巨翼展開掀起狂風,將數名精靈士兵直接吹飛。牠的龍瞳如熔岩般赤紅,冷冷鎖定著索爾和凱恩,嘶吼聲彷彿地獄審判。
「該死的,這東西比我想像的大得多。」凱恩舔唇,眼中只有戰意。
「目標是左眼。」索爾低聲道,「舊傷是唯一破綻。」「聽起來不難。」凱恩握緊雙刃,笑意瘋狂。
巨龍首先噴出熔岩黑炎,烈焰橫掃戰場,數十戰士瞬間化為焦炭。索爾怒吼衝出,戰斧柄猛砸地面激起震波,為精靈法師爭取防禦結界的時間。
「凱恩!」
「知道了!」
凱恩如箭般衝出,踩著巨龍鱗片迅速攀爬,雙刃在鱗縫間滑行,頸部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巨龍怒甩身軀,凱恩幾乎落下,卻在最後一刻用刀刃插入縫隙勉強吊在半空,怒吼「還沒完!」翻身直奔龍眼。
索爾則全力舉斧,將力量灌注一擊,砸向龍膝,硬生生將龐大身軀傾斜。
「現在!」索爾咆哮。
凱恩怒吼,雙刃同時刺入左眼那道舊傷,鮮血和黑炎迸發,巨龍發出撕天裂地的哀號。
鮮血濺滿索爾和凱恩臉、鎧甲,炙熱刺痛,他們的戰意卻益發狂烈。此刻,與其說他們是人,倒不如說是兩頭發狂的狼——對抗百倍強大的巨龍,用最原始、最野性的方式宣示:
「我們,才是這片戰場的主人。」
黑炎·卡戎的雙翼如兩面鐵壁遮天展開,龍息將戰場燒成焦土。死亡的氣味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凱恩仍掛在牠額前,雙刃釘入那道左眼舊傷,血與黑炎自傷口狂噴,將他染成地獄歸來的修羅。
「再深一點……再深一點!」他嘶吼,卻發現力氣終於見底。巨龍猛甩龍首,凱恩像破布般被拋飛。
「凱恩!」索爾雙眼瞬間血紅,不顧遍體鱗傷衝上前,以肩硬撐巨爪落擊——
轟!
利爪砸斷鎧甲,他整個人被按進泥土,鮮血順鎖骨迸流,胸口一片猩紅。劇痛幾乎奪走呼吸,他卻死死頂住,像一根不會倒的鐵柱,用身軀扛住巨龍的怒擊。
「去……凱恩!」他咬碎每個字,像從喉底擠出的獸吼,「機會在你!」
凱恩踉蹌落地,抬頭看見那道背影,腦中一瞬空白——那是明知必死仍替同伴撐住戰場的背影。他想起少年時的訓練、想起索爾用同樣的背影替他擋下飛石,想起那句從沒說出口的真心:我們不只是競爭者,我們是彼此的半身。
他的眼中燃起決絕的光。凱恩把僅存力氣灌入臂膀,再次踏鱗攀升,躍上巨龍額前。
「去死吧!」
雙刃合一,自舊傷直貫眼窩深入腦髓——
轟然一聲,撕裂長空。黑炎·卡戎全身抽搐,巨軀失去支撐,摔落谷地。大地顫抖,塵土沖天。索爾跪伏插斧支身,渾身是血,盯著那團龐然黑影直到它徹底沉寂。
「索爾!」凱恩雙膝著地扶住那具傷痕累累的身軀。
手忙掏出那瓶泛光的藥液,是亞倫送給索爾的藥劑,撬開他的唇將藥灌下。高階治療藥沿喉而落,奇蹟般止血生肌,破口迅速收攏,索爾的氣息逐步穩定。
他艱難睜眼,看見那雙紅著眼眶的綠瞳,低聲道:「謝了……」
後方的戰況
後方,精靈後勤正忙於救治。白袍醫者低聲吟唱,治癒咒與藥草香在空氣中交織,把一條條命從死神指間硬生生搶回。受傷的狼族戰士躺在擔架上,第一次感受到精靈醫療的溫度,那些粗獷的臉上浮出難以言喻的敬意。
「撐住,我們會把你救回來。」精靈醫者握緊一名狼族士兵的手,聲音溫柔而篤定。
平靜轉瞬破裂。
「後方有動靜!」斥候渾身是血衝入營地,聲音發顫。
轟——
林地在後側炸裂,黑潮般的魔族自陰影湧出,直撲後勤!
「防禦陣型!」精靈隊長厲喝。白袍醫者倉促抓起武器,狼族傷兵捂著未癒合的傷口咬牙起身。夜色如墨,血與火的味道再度翻湧。救治之所,頃刻化為地獄。
帳篷被撕裂,藥草散落泥地,迅速被鮮血染紅。精靈醫者倒臥一地,有人喉嚨被割開,有人雙眼渙散。狼族傷兵拼死反擊,卻因舊傷裂開而被殘忍撕碎。魔族沒有陣型,只有獸性的破壞與掠奪——他們拖走尚能行動的精靈與狼族,如同搬運貨物般拽入陰影。
亞倫,就這樣消失在黑暗裡。
當索爾與凱恩自前線趕回,迎接他們的只剩焦土與屍骸。
「亞倫!」索爾一頭闖進破碎的帳篷,掀開一張張擔架,指尖與掌心被血浸透。他冷峻的面具在恐懼與瘋狂下幾乎裂開——
小床空無一人。只有一縷淡金髮絲,卡在裂開的木架縫裡,如同最後的證詞。
索爾的喉嚨像被狠狠掐住,連一聲吼叫都擠不出來。
凱恩一腳踢翻木箱,金色眼眸飛快掃描現場,低聲判讀:「沒有屍體——表示他們沒殺他。」
「這更糟!」索爾猛地回身,雙眼通紅,「他被抓走了!」
那一瞬,凱恩第一次見索爾如此失控。他忽然明白:亞倫於索爾,不是逗留片刻的歡喜,而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的存在。
索爾顫著手拾起那縷金髮,捏得指節發白。他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就要脫籠的野獸。
「我要去追。」他的聲音低沉得像地底熔岩翻湧,「不管去哪,不管有多少魔族——我要把他帶回來。」
凱恩上前一把抓住他肩膀:「冷靜!綁架是有目的的,盲追你會死!」
索爾猛然甩開,他幾乎咆哮:「就算會死,我也去!」
氣息在兩人之間對撞,火藥味一觸即發。
凱恩沉下臉,斬釘截鐵:「那就分頭去找。」
索爾怔了一瞬,望進凱恩的眼眸——那裡沒有玩笑,只有與他同等的決絕。
他沒有再多言,抽出雙刃,冷靜地判斷魔族撤退的路線。可一踏入黑影,胸口卻翻湧起陌生而尖銳的痛。
或許,亞倫也在等他。
這個活潑、愛多管閒事的小精靈,曾一語穿透他心底最深的角落:「你其實不想變成別人希望的樣子吧?」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看他——但亞倫看見了。
凱恩咬緊牙關,喉間低吼如獸:「你若敢死,我就下地獄把你撕回來。」
聯軍迅速重整,分成數支小隊沿不同蹤跡追擊。索爾獨自當先,像受傷卻更兇狠的狼。鎧甲未及修補,肩胸的傷口仍滲血,但他的步伐穩得驚人,視線牢牢咬住地上拖痕與血滴——每一滴都像針一樣扎進他的心。
另一頭,凱恩率隊朝相反方向疾追,動作快而冷靜。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層冷靜底下,藏著與索爾無異的焦灼——不只因為那是戰友珍視之人,更因為,他自己也已經在乎了。
囚牢
冰冷先於視覺襲來。
冰冷的石牆,冰冷的鐵鏈,連空氣都像自地底陰河吹出的寒風。亞倫被鎖在一間寬闊卻空曠的石室中——石壁鐫刻著詭異的魔族符文,暗紅光芒若隱若現。這裡不像單純的牢房,更像祭壇與寢殿的混合:中央鋪著獸皮縫製的地毯,牆上懸著骸骨與戰利品,沉重的巨型武器一列陳放,昭示著主人的殘酷與驕矜。
雙手被鎖在身後,腳踝套著厚重鐐銬,牽制到他幾乎無法挪動。亞倫強迫自己平息呼吸,掃視四周,將每一處細節默記心底,尋找任何可能成為突破口的錯位與縫隙。
沉重的門軸發出一聲刺耳的吱呀。
門外走來的身影,帶著壓迫性的存在感。
他身形高達兩百三十公分,較索爾更為魁偉。深紅如餘燼的皮膚在鎧甲間浮出暗紋,肩披厚重獸皮,頭上彎角如燒黑的冷鐵,鎧甲上鑲刻古老的魔紋——每一道線條都像在訴說血與火的歷史。
亞倫聽過這個名字:薩格列爾——魔族的王子。
他垂眸俯視,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原來,這就是精靈。」
低沉的嗓音像熔岩在地底翻湧,僅是聽見便使背脊生寒。
亞倫咬緊牙關,不回應、不示弱。他明白,沉默勝過任何言語的挑釁。
薩格列爾緩步逼近,居高臨下打量,像鑑賞一件戰利品:「小巧,脆弱……卻帶著股子倔勁。挺有意思。」
危險的預感在亞倫心口繃緊。他將身體微微側過,讓鐵鏈在石地上拖出一聲細響,借此測量鎖鏈長度與固定點的位置,眼神始終清澈冷靜——像在黑暗裡點亮一盞小小的燈。
薩格列爾似乎察覺了他的觀察,笑意更深:「別急。你很快就會知道,你為什麼被挑中。」
他伸手,指尖停在亞倫側臉的半寸空中,未觸,卻像一記冰冷的警告。
薩格列爾盯著他眼中那一瞬的變化,滿意地收回手。
「聰明。聰明的獵物,不會亂叫。」
門外遠遠傳來鐵蹄與號角的幻響,像風中遙遠的鼓點。亞倫垂下眼,指尖暗暗一勾,摸到鐐銬邊緣那道幾乎不可見的毛刺——他的心沉穩了一分。
只要還能感覺到痛、還能思考,就不是絕境。
他在心底無聲地喚:索爾,凱恩……
而林海深處,兩道身影,正各自以狼的方式,貼著血跡與風的脈搏,向黑暗最深處逼近。風暴,才剛要落下第一道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