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陽光帶著黏膩的濕氣，灑在體育館外的水泥地上。籃球課接近尾聲，操場邊的樹蔭下坐滿了看熱鬧與休息的學生。
顧言坐在靠近長椅的陰影裡，手上攤著一本數學講義。明明該讀書，但他的視線一次又一次被場上的某個身影吸引。
那個身影太難忽略了。
陸昊，球場上的太陽少年，汗水順著額角滑下，滑過線條清晰的下顎與頸骨，再一路延伸至運動背心下那若隱若現的鎖骨與胸肌。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像訓練出來的動物本能，既狂放又精準。
「欸~老婆，我今天有帥嗎？」
一聲帶笑的戲謔從上方落下，顧言抬頭，還來不及反應，一陣濕熱便包圍了他
陸昊氣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濕透的上衣幾乎半透明，貼在他身上，看得出他胸膛起伏劇烈、肌肉緊繃，每個線條在陽光下都像一條河流倒映。
「你、你幹嘛靠那麼近！」顧言往後縮，耳尖卻紅了。
「看你盯我盯那麼久，應該是想我靠近一點吧。」陸昊笑得像只討抱的大狗，接著熟練地把運動背心一把扯掉，精壯、黝黑，汗水從胸膛滑落，在六塊分明的腹肌間閃著陽光。順勢坐在顧言身旁，一邊拿毛巾隨便擦了擦脖子。
「你……你別亂脫啊！」顧言的聲音都變了調。
「熱死了啊，你又不是沒看過。」陸昊把濕透的球衣扯下來隨手丟在一旁，陸昊整個人靠過來，把滿身汗往顧言身上蹭
他的肩膀靠了過來，帶著太陽與汗水的氣味，混著一點男生洗髮精的清香，熾熱得像要點燃空氣。
顧言正想側身避開，卻突然感覺陸昊一隻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好黏啊——幫我擦汗啦～」他撒嬌似地搖著顧言的肩膀。
「你不要黏過來啦！」顧言想掙脫，但力氣根本拗不過他。
「拜託嘛～老婆大人～」陸昊一邊喊，一邊把毛巾塞進顧言手裡，還順勢把背轉過去，「你幫我擦這裡一下，我真的快中暑了……」
顧言握著毛巾，遲疑了一秒。
他本該拒絕的。但眼前的背——那寬闊的肩膀、微濕的膚色、與從脊骨兩側延展的肌肉線條，吸引著他的目光。
他輕輕將毛巾放上去。
陸昊的皮膚比想像中還燙。
毛巾在背脊來回擦拭，肌膚的起伏清楚可感，像是剛經歷一場長距離奔跑的狼，仍餘著速度與熱度。
擦過下背時，陸昊突然打了個哆嗦。
「欸——你手好冰喔。」
「你少講話，擦完就還你。」
顧言眼神飛快飄開，卻忍不住又偷偷望了一眼那完美弧度的側腰與腰窩。
太過靠近。
他的指節在發燙。
「你剛剛真的有在看我打球喔？」
「誰、誰看你了……我根本是在算數學題。」
「騙人～」陸昊突然轉回身，手撐在顧言身側，整個人向他湊近。
赤裸的上身與汗濕的呼吸壓迫而來，顧言只能往後倒，手撐在地上，被困在他與牆角之間。
「你臉紅了耶。」陸昊低頭，用手背輕輕碰了下他的臉頰。
顧言一巴掌打掉他的手：「你很煩欸！」
「你是我老婆，我不撩你撩誰～」
那天放學回家後，顧言換下制服時，發現袖口還有陸昊靠過來時留下的汗痕。
他沒有立刻丟進洗衣籃。
而是站在原地，盯著那一小塊淡淡的痕跡發了會兒呆。
他的臉還紅著。
這樣的玩鬧成了習慣。
體育課後、放學路上、甚至午休時陸昊也會忽然伸手揉他頭髮，或乾脆從背後抱住他、喊他老婆、靠著他睡午覺。
「你有病喔。」
「老婆你好香喔。」
「滾開~」
顧言每一次回應都是推開、皺眉、抱怨。
可他的心卻每一次都被攪得更深一點。
他不懂這是不是喜歡。
他只知道，那個擁抱他的體溫，是他整天最期待的溫度。
原來你喜歡的是女生
他本來就是這樣的啊，總是用那種曖昧又陽光的方式對每個人好
顧言這幾日總是反覆思考這件事
一日早晨，走廊上傳來一陣喧嘩。
「哇靠！那是昊哥女朋友嗎？」
「真的假的？是那個南部轉來的嗎？」 「好正喔……也太登對了吧！」
顧言一愣，轉頭看向窗外。
只見陸昊站在教室外，一手摟著一位女生的肩膀。女生身材高挑，長髮束成馬尾，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笑容明艷。
她手裡拎著一杯咖啡，另一手自然地搭在陸昊手臂上。
兩人看起來很熟。
熟得像情侶。
「欸欸欸，進來介紹一下啦～」有男生打趣地在教室裡喊。
陸昊笑著推門進來，手臂沒放開，還拍了拍女生的手臂：「這我朋友，之前國中同班的，剛轉來我們學校。」
女生落落大方地點頭：「嗨～我是陳妍。」
「昊哥？」班上有人挑眉，「叫得這麼親密，該不會是……」
陸昊笑著搔頭：「欸……也算啦。」
「哇靠！真的在一起喔？」
「什麼時候的事啊？」 「有沒有公開啊？不給我們一點機會！」
大家鬧成一團，男生們起鬨，女生們唏噓，而顧言只是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筆停在紙上，沒有再轉。
他的眼神淡淡地掃過那對身影。
笑得自然、靠得很近。
這一切都太真實了。
「你喜歡的是女生啊……」
顧言低聲喃喃，連自己都聽不清。
中午，班上大半人都跑去福利社，教室變得安靜。
陸昊走回座位時，發現顧言趴在桌上，看不出情緒。
「你沒吃午餐？」
「不餓。」
「你臉色怪怪的，感冒了？」
顧言沒有回答，只輕輕地搖了搖頭。
陸昊坐下，側過頭，想說什麼，卻又被顧言的冷淡打斷了思緒。
「你女朋友長得很好看。」顧言忽然開口，聲音平淡得像是在討論數學題。
「妍妍啊？嗯，她人不錯。」陸昊笑，「我們以前是補習班同學，國中就在一起了，後來她去南部讀書，最近又搬回來。」
顧言點點頭，輕聲道：「祝你們幸福。」
那語氣，輕得像風一樣。
陸昊怔住。
「你在生氣嗎？」他忍不住問。
顧言搖頭。
「沒有，我沒有生氣。」他抬起眼，笑了一下，「我只是……有點意外而已。」
「意外什麼，我本來就是萬人迷啊，哈哈哈~」
顧言沒有回覆，正當陸昊覺得顧言怪怪的時候，上課鐘聲打破這場尷尬的寂靜
下課後，陸昊主動追了出去。
「你今天真的怪怪的，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我只是想回家早一點。」
「欸，等一下啦，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顧言停住腳步，回頭看他，眼神平靜中有點疲憊：「你不用這樣啦。我知道你是好人，但我不需要特別的照顧。」
「我對你好，是因為我想。」
「可是你不是要陪你女朋友。」
這句話像是投進水裡的一顆石頭，激起的水花很小，卻沉沉地砸進了心裡。
陸昊怔在原地，久久沒有回答。
隨後他苦笑一下：「沒事啦，他可以自己回家，你看起來身體不太舒服，我還是陪你回家吧」
顧言搖搖頭，默默離去
那晚顧言一夜沒睡。
他翻來覆去，一直在想陸昊看女生時的眼神。那是喜歡的眼神。
而他，從來不是那個人。
手機亮了一下，是陸昊傳來的訊息：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顧言看著螢幕，手指懸停在回覆鍵上。
最終，他關掉了螢幕，放回桌上。
而此刻的陸昊，坐在房間的床邊，也盯著手機，眉頭緊皺。
他沒想明白，顧言今天為什麼表現這麼異常。
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心裡那麼在意。
他低頭看著手機，再次點開那則未讀訊息，然後打下一行字：
「明天放學要不要一起吃飯？」
他猶豫許久，終究沒有按下傳送。
另一邊的顧言，在床上翻了個身，望著天花板，輕聲說：
「我這是怎麼了...」
—
兩個不確定的少年，在各自的軌道上交會，又錯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