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哥哥?”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蕭承軒書房,密室。

燭火在青銅燈盞裡微微顫動,將昭珏焦躁的身影投在斑駁的石牆上。

他拖著那條傷腿來回踱步,靴底沾著的血漬在青磚上拖出斷續的暗痕。凌亂的頭髮隨著動作甩動,整個人像一頭暴躁的獅子。

「精神倒是好得很。」

昭凌的聲音讓昭珏猛地轉身。燭光下,他斜倚在石門邊,半邊臉隱在黑暗裡,嘴角噙著那抹昭珏再熟悉不過的弧度。

可當燭光掠過他的眼睛時,那抹沉澱在瞳孔深處的猩紅,卻讓昭珏心頭猛地一揪。

「凌兒!」

昭珏踉蹌著上前,拇指擦過昭凌眼尾那抹血色時,他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顫,暴露了強裝的鎮定:

「怎會如此……」

「啪嗒。」

一直繃著臉未說話的蕭承軒,懷中的劍突然滑落幾寸,劍柄上繫著的朱紅吉祥結輕輕晃動。

他整個人像突然卸了力,懶洋洋地靠上石壁,唇角揚起標誌性的弧度:

「你們看,我說什麼來著?有姜姑娘在,咱們昭公子哪捨得真出什麼岔子。」

姜璎悄悄翻了個白眼。這位四殿下表面上一派輕鬆,可那身雲錦袍子的前襟早被他自己攥得皺皺巴巴,連金線繡的雲紋都扯脫了線。

她餘光掃向懸浮螢幕——

【靈力:19%】

還好最後關頭參透了系統玄機。原來臨時緩衝區預設時長雖是五分鐘,但只要加上「duration=21600」的指令,就能持續整整三個時辰,而耗靈僅需百分之四十。

這買賣簡直划算得過分。

「四殿下,」她指尖輕按太陽穴,聲音有些啞,「可還有丹藥?再不濟,來些吃食也好。靈力見底了」

蕭承軒眼睛一亮,整個人瞬間鮮活起來:「巧了不是!我剛得了西域進貢的葡萄酒,配御膳房的炙羊肉正合適!」他一邊絮叨一邊推著姜璎往密室外的書房走,袖口金線在燭火中流光溢彩。

密室石門轟然關閉的剎那,穿堂風掠過燈台。燭火在銅盞中輕輕搖曳,將兄弟二人的影子拉長,投在斑駁的石牆上,交錯成一幅沉默的剪影。

昭珏與昭凌相對而坐。

多日不見,昭珏消瘦了許多,顴骨愈發分明,可腰背依舊挺得筆直,眼底的光亮也未曾暗淡半分。他細細打量著眼前的二弟,一種陌生的感覺湧上心頭。

記憶中的昭凌,總是溫和的、含蓄的,眼中永遠含著笑意。即便受了委屈,也只是笑笑說「無妨」。

可如今的他,眼眸覆著一層淡淡的紅,如微弱跳動的火焰,可眼底卻凝著寒冰。

那眼神並非針對他,卻仍令人心驚。

自己入獄的這段時間,他究竟經歷了什麼?

「你……」昭珏遲疑著開口。

「無妨。」昭凌垂眸輕笑,打斷了他。

仍是同樣的回答,可語氣卻不似從前那般故作堅定地顫抖,而是平靜的,甚至帶著幾分釋然。

昭珏的目光落在昭凌手中那柄木劍上——裂紋如蛛網般蔓延,血紅的劍芯自裂縫中透出,在燭光下泛著妖異的光。

他嘆了口氣:「家裡……都還好嗎?」

「父親和母親偶有頭風發作,太醫開的藥還算管用,雖不能根治,但也不至於太難受。」昭凌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母親總念叨你,前幾日還親手給你縫了件冬衣,就放在你房裡。」

昭珏喉頭微動,眼底閃過一絲柔軟。

「珩兒呢?」

「他倒是比從前長進了些。」昭凌唇角微揚,「有時執劍的模樣,讓我想起你。」

昭珏眼底的笑意再也壓不住:「珩兒聰明,就是自幼被慣壞了些。家裡突生變故,他應該也……沉穩許多了吧?」

「嗯。」昭凌點頭,指尖輕輕摩挲著劍柄,「城外的莊子也一切如常。佃戶們的收成不錯,今年冬日不會難過。老周家的孫女上個月出嫁,還特意送了喜餅來,說是等你回去再補喜酒。沒成想……」

昭珏靜靜聽著,目光落在跳動的燭火上。

火光搖曳,將二人的影子拉得更長,在石牆上交錯、分離,又再度重疊。

這火光晃得人心頭恍惚。

二人相對無言。只有燭芯偶爾爆出一兩聲輕響,在寂靜的密室內格外清晰。

昭珏的目光在燭火中失了焦,燭焰搖曳,將他的記憶扯回了很多年前。

他依稀記得自己三歲那年,春寒料峭,父親抱著個小小的杏黃襁褓站在廊下,手指攥得發白,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麼。

「珏兒,這是姨娘生的孩子。」

小昭珏踮起腳尖,好奇地張望。襁褓裡的嬰兒睡得正香,睫毛在粉嫩的臉頰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小嘴微微嘟著,吐著奶泡泡。他忍不住伸出小手——

「周嬤嬤。」父親突然側身,將襁褓遞給身後的老嬤嬤,「帶他去偏院。」

「父親,我想抱抱弟弟!」

「珏兒。」父親蹲下身,冰涼的手按住他的肩膀,「聽話,不要接近這個孩子。」

「為何?」

父親沉默了很久。廊下的風鈴叮噹作響,驚飛了簷下的燕子。

「他,不祥。」

三歲的昭珏並不知道「不祥」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只知道自己必須聽父親的話。

一年後昭珩出生時,滿府張燈結綵。昭珏站在產房外,忽然想起那個被抱去偏院的弟弟。記憶裡的小臉肉嘟嘟的,讓人想捏一捏。

他其實並不討厭這個弟弟。

再次見到昭凌,是在昭凌蹣跚學步的年紀。

那個小小的孩子搖搖晃晃地在花園裡,努力地張開小手,朝著周嬤嬤所在的方向挪動,嘴裡含糊地喊著:「媽……媽……」

奶聲奶氣的呼喚讓昭珏心頭一顫。

父親曾說,姨娘在生昭凌的那一天死了,說是昭凌剋死了姨娘。

可是,到底是那個姨娘,他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再說,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又怎麼可能剋死一個活生生的大人?

他想再往前一步,卻忽然被父親冷厲的怒喝嚇了一跳:

「周嬤嬤,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在珏兒在的時候,把他帶到這裡!」

周嬤嬤慌忙抱起昭凌,匆匆退下。

那一瞬間,小昭凌眼底裡還透著幾分迷茫,似乎完全不懂發生了什麼事,張開的手茫然地垂了下去。

昭珏想要接近昭凌的願望,再一次被打碎。

再後來,六歲的昭珏貪玩,偶然溜進了昭凌住的院子裡。

那座院子大概是整個昭府最荒涼的地方了,雖然花花草草都被侍弄得整齊乾淨,卻格外稀疏。傭人不夠用,院中也安靜得過了頭,連風吹過都帶著一種難言的寂寥。

昭珏無趣地轉過身正要離開,卻忽然聽到身後怯生生地響起一道聲音:

「……哥哥?」

他嚇了一跳,猛地轉身,順著聲音望過去。只見假山的縫隙中,探出一雙明亮又好奇的眼睛。

留言
avatar-img
留言分享你的想法!
avatar-img
流櫻的沙龍
0會員
120內容數
流櫻的沙龍的其他內容
2025/08/12
昭凌緩緩轉頭,猩紅的眸子瞪得滾圓。他張了張嘴,卻只發出「咔」的聲響。 姜璎指尖的電光還未散盡,在雨中發出細微的爆鳴聲,她突然湊近,近到能看清昭凌睫毛上跳動的電火花,「現在能聽我說話了嗎?」 懸浮屏適時亮起: 【雷咒·天威】 【強度:最高】【若不死,則可能造成短暫失語】 昭凌的喉結艱難地滾動
Thumbnail
2025/08/12
昭凌緩緩轉頭,猩紅的眸子瞪得滾圓。他張了張嘴,卻只發出「咔」的聲響。 姜璎指尖的電光還未散盡,在雨中發出細微的爆鳴聲,她突然湊近,近到能看清昭凌睫毛上跳動的電火花,「現在能聽我說話了嗎?」 懸浮屏適時亮起: 【雷咒·天威】 【強度:最高】【若不死,則可能造成短暫失語】 昭凌的喉結艱難地滾動
Thumbnail
2025/08/11
雨水順著屋簷滴落,在青石階上敲出細碎的聲響。昭凌站在木屋門前,身影被雨幕暈染得模糊而孤絕。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屋內每一寸熟悉的陳設。 牆角歪斜的木劍架上,七歲那年雲無塵親手為他釘的釘子已經生鏽,卻依然固執地托著他用過的第一把竹劍。 灶臺邊焦黑的藥罐靜靜立著,罐身上還留著某次煎藥失敗時炸開的裂痕,
Thumbnail
2025/08/11
雨水順著屋簷滴落,在青石階上敲出細碎的聲響。昭凌站在木屋門前,身影被雨幕暈染得模糊而孤絕。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屋內每一寸熟悉的陳設。 牆角歪斜的木劍架上,七歲那年雲無塵親手為他釘的釘子已經生鏽,卻依然固執地托著他用過的第一把竹劍。 灶臺邊焦黑的藥罐靜靜立著,罐身上還留著某次煎藥失敗時炸開的裂痕,
Thumbnail
2025/08/10
木劍仍在緩慢地碎裂著。劍尖部分已完全脫落,露出裡面妖冶鮮紅的劍芯,紅光刺目地映照在兩人臉上。 「撐住!」姜璎指尖快出殘影,代碼如暴雨傾瀉: 外部連接路徑 = detect_energy_link(目標=木劍, 源=破魔陣)  臨時緩衝區 = create_temp_buffer(     
Thumbnail
2025/08/10
木劍仍在緩慢地碎裂著。劍尖部分已完全脫落,露出裡面妖冶鮮紅的劍芯,紅光刺目地映照在兩人臉上。 「撐住!」姜璎指尖快出殘影,代碼如暴雨傾瀉: 外部連接路徑 = detect_energy_link(目標=木劍, 源=破魔陣)  臨時緩衝區 = create_temp_buffer(     
Thumbnail
看更多
你可能也想看
Thumbnail
夏芒回到前廊時,衡無書已經在拐角處等著了。他倚著廊柱,低頭垂目,好似看得出神。光影在他衣襟上切割出一道明顯的分界,照亮了他青色的外袍,卻隱去他眼底的神色。
Thumbnail
夏芒回到前廊時,衡無書已經在拐角處等著了。他倚著廊柱,低頭垂目,好似看得出神。光影在他衣襟上切割出一道明顯的分界,照亮了他青色的外袍,卻隱去他眼底的神色。
Thumbnail
後頭跟上樓的人瞧見,莫不皺起眉頭、撇過臉,膽子小的已經蹲一旁吐去。發現屍體的長衫中年面上血色盡失,抖著唇道:「怎麼會?老爺昨日還好好的,怎麼隔了一晚就成了這模樣!」
Thumbnail
後頭跟上樓的人瞧見,莫不皺起眉頭、撇過臉,膽子小的已經蹲一旁吐去。發現屍體的長衫中年面上血色盡失,抖著唇道:「怎麼會?老爺昨日還好好的,怎麼隔了一晚就成了這模樣!」
Thumbnail
  日陽宗主的書房內,映泉的面容微微抽搐,他的腦袋已無法控制表情,連身體都無法憑習慣做出適當的反應。他隻手摀住半張臉,調整呼吸,他的目光停在桌上的報告書,又一次確認那的確是墨杉的字跡。
Thumbnail
  日陽宗主的書房內,映泉的面容微微抽搐,他的腦袋已無法控制表情,連身體都無法憑習慣做出適當的反應。他隻手摀住半張臉,調整呼吸,他的目光停在桌上的報告書,又一次確認那的確是墨杉的字跡。
Thumbnail
「報!乾坤關發出三道黑色狼燧!」營外的傳令兵對著主將軍營大喝! 鄔磐起身,咬著牙用右拳大力槌桌「碰!」的一聲:「鄭勇那個孬種!」⋯⋯
Thumbnail
「報!乾坤關發出三道黑色狼燧!」營外的傳令兵對著主將軍營大喝! 鄔磐起身,咬著牙用右拳大力槌桌「碰!」的一聲:「鄭勇那個孬種!」⋯⋯
Thumbnail
  當所有人離去,只剩下小崔和沈初二。   「你看來很疲累!要保重!」   說這番話的,竟是小崔。   「你比我傷得更重。你才要保重!」   沈初二一直愧疚,是自己連累小崔受傷。   「你放心!張子牙教了我一些修練靈的方法,他還說我有天份......
Thumbnail
  當所有人離去,只剩下小崔和沈初二。   「你看來很疲累!要保重!」   說這番話的,竟是小崔。   「你比我傷得更重。你才要保重!」   沈初二一直愧疚,是自己連累小崔受傷。   「你放心!張子牙教了我一些修練靈的方法,他還說我有天份......
Thumbnail
感應燈在夜裡亮起,夜色冷清。 陳揚朝著警衛招聲招呼後,進了大廳,嗶嗶的聲音傳來,門鎖解開眼前映入了千惠的身影。 「不用特別跑來這邊找我。」看了看面色不好的陳揚,徐千惠皺了皺鼻子,「你又沒好好休息了。」肯定的說著。 陳揚訕訕的笑了笑,表示知道。 旁邊陸續下班走出來的護士們,好奇的看著兩人。
Thumbnail
感應燈在夜裡亮起,夜色冷清。 陳揚朝著警衛招聲招呼後,進了大廳,嗶嗶的聲音傳來,門鎖解開眼前映入了千惠的身影。 「不用特別跑來這邊找我。」看了看面色不好的陳揚,徐千惠皺了皺鼻子,「你又沒好好休息了。」肯定的說著。 陳揚訕訕的笑了笑,表示知道。 旁邊陸續下班走出來的護士們,好奇的看著兩人。
Thumbnail
「微臣自知命賤如草芥,陛下自然看不上眼。」蕭牧忱的聲音在死寂的院落裡清晰地迴盪,「但性命已是微臣身上最珍貴之物。」
Thumbnail
「微臣自知命賤如草芥,陛下自然看不上眼。」蕭牧忱的聲音在死寂的院落裡清晰地迴盪,「但性命已是微臣身上最珍貴之物。」
追蹤感興趣的內容從 Google News 追蹤更多 vocus 的最新精選內容追蹤 Google News